被孙府外的凉风一吹,倒也给百里屠苏散了散酒气。
百里屠苏轻轻动了动肩膀,欧阳少恭跟着收回了手臂。
或许也正是这么一阵风将方如沁的神志带回,方如沁赶紧冲着旺财道:“旺财,先带少爷回去。”
旺财领着其他小厮匆匆上前:“是。”
将方兰生一左一右地架住之后,旺财小心地准备架着方兰生离开。
原本旺财还以为方兰生醉了酒会闹腾,毕竟以往惨痛的经历那可叫做历历在目。
但偏偏的,今日这醉大发了的方兰生却安静得很,乖巧得很。
旺财的喉头都忍不住地梗了一梗。
心头微微泛着涩,眼底轻轻泛着疼。
旺财和另一个小厮,架着方兰生在前面走着,方如沁落后了三步,看着方兰生竟是若听话的羊羔般被拖着走,沉闷和疼痛,瞬间就在心底里晕开。
方如沁死死攥着袖袍,才能勉强地让眼睛别那么不争气。
也许,在方兰生的心底里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只要是二姐说的,我就应该去满足二姐的想法。
于是,刚刚才走过孙府的范围,这醉意才彻底上涌,终于开始左脚打右脚。
架着方兰生的旺财也瞬间就感觉到这方兰生像是卸了劲,浑身变得软绵绵的,架都架不住。
旺财几乎是使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将方兰生给扶着:“哎哟~少爷你慢点儿,小心摔着。”
方兰生一脸严肃:“我没醉!”
旺财当然心里知道方兰生是醉大发了,便也不与之争辩了:“是是是,少爷没醉。”
只能是加大了力道,好生将人给扶着。
瞧见这样的方兰生,方如沁呼吸一滞,竟顿下了脚步。
欧阳少恭信步上前,轻轻揽住了方如沁的肩头,微微按了按。
方如沁的眼睛几近失了焦,声儿都带着颤:“...少恭,此事,你以为如何?”
“小兰如此,或许是在与过去告别吧~”欧阳少恭看向醉得几乎叫做东倒西歪,旺财他们扶都扶不住的方兰生,声音中晕了一分叹息。
跟在欧阳少恭身后的百里屠苏,酒意更散了些。
能够从欧阳少恭和方如沁之间的间隙,清楚地看到酩酊大醉的方兰生,心间隐隐一滞。
欧阳少恭轻轻拍拍方如沁的肩,收回目光:“既然如此,那便把这门亲事定下吧。”
方如沁那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饰此刻的憔悴,看向欧阳少恭的眼中充满了无助:“少恭,此事当真?”
欧阳少恭改做了双手放在方如沁的肩头,眼眸清亮:“如沁,此事你既已决定,何苦多次询问于我?”
方如沁低下头,眼睛酸胀得厉害:“我...”
欧阳少恭双手的拇指微微用了些力,扣着方如沁的肩头,眉心微拧:“此事,孙家小姐尚且满意,小兰也愿意,不是一直以来,你所期待的吗?”
方如沁抬眼看向欧阳少恭,声音颤得更加厉害:“可...可是,我瞧兰生并不高兴。”
欧阳少恭垂了眼,默然片刻,又直直地看向方如沁的眼底:“如沁,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方如沁一下懵了:“我?”
那将眼睛挤得难受的泪水也悄悄逃逸。
欧阳少恭收回手来,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声调沉郁:“正是。”
方如沁在这么一刻,失了支撑,又是险些一个踉跄。
瞧见这样的方如沁,百里屠苏出于武者的本能,正欲上前一步扶住,却又发觉有些事情似乎是他参与不了的,就那么僵在原地。
方如沁身子发着颤,却不知如何回答欧阳少恭的问题:“我...”
欧阳少恭放轻放低了声音,语调稍缓:“兰生以往顽劣,你感到头痛。兰生现在有所担当,你又感到前路莫名。有所得,必有所失。为何总是希望将所有的好处都占尽?”
方如沁无助地摇着头,抓紧了心口的衣衫:“我并非希望占尽所有好处,只是...只是看到兰生这般模样,觉得心疼。他...”
欧阳少恭置于腹前的手按住了方如沁的肩头,稍稍用力地捏了捏:“如沁,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人的风光背后不是泥泞。他既然已经决定担负起方家的责任,那么许多事便由不得他选择了。”
方如沁的颤抖蓦然停下,怔然:“...你...也一样吗?”
欧阳少恭收回手来,仍旧置于腹前,垂了眼,声调沉闷:“......是。”
仰起头来,看向无垠的夜空,也不知是否在虚空中看见了曾经的甜蜜与为了这甜蜜付出的差点殒命的等价交换:“当我喜欢上她,就注定需要守好岳父定下的一切规矩。但我愿意承受所有。因为喜欢她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也可以选择不遵守那些规则,但这是以失去她为代价的。我无法失去她,是故我只能遵守规则。”
方如沁的泪水依旧在滑落,痛色已蔓延在了声音里:“...那此事会为你带来什么?”
欧阳少恭缓缓闭上眼,喉头梗了又梗,梗了又梗,这才哑声道:“...虽不至于殒命,但定然不好挨过。”
方如沁难以置信地看着欧阳少恭,眼泪都像是忘了流。
欧阳少恭敛了情绪,低下头来,又变作了平日里那个优雅的公子,只是微涩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夜深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方如沁一怔,缓缓低下头去。
欧阳少恭冲着方家的小厮们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