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钧在陵越对面也跪坐下来,虽不至于像小墨一他们一样雅致又花样繁多地泡茶,但却有一份大开大合的风味。
陵越瞧着古钧侍弄茶事,倒也不惊奇。
只是在这么一个过程中,心渐渐平静下来。
待得这茶沏好,两刻钟已过。
古钧朝着陵越递去一盏茶:“大公子,请~”
陵越微微低头,双手接过。
提盖,轻轻撇拂茶叶。
观茶汤。
澄澈的金黄色。
嗅茶味。
浓郁的桂花香气几乎将茶叶本身的香味掩去。
以袖掩面,浅饮。
依旧桂花喧宾夺主。
但余韵的回甘却又透出茶叶的本色来。
合盖。
将茶杯放到桌上。
双手垂放在腿上,目光就落在这杯“喧宾夺主”的茶上:“师尊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古钧深深叹了口气:“你以为这种事情能够瞒住琼华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剑长老?”
陵越微微偏转了目光:“但此事,却并不完全是我主动的,我只是在发觉之后,顺水推舟罢了。”
古钧看了陵越一眼:“这话你敢对主人一点没有紧张地说吗?”
陵越面色微暗,并未做声。
古钧看向那些白雾,眼神渺远:“别忘了,天墉城可没有教你‘人剑合一’,这‘人剑合一’在琼华派只有长老一级的入室弟子才会学得精髓。主人饶是只教你皮毛,你倒也有这个天分悟出点来。但这却不是你的挡箭牌。”
陵越垂了眼:“...一件事,究竟是天意,还是人意,我觉得应该不过是七分人意,三分天意罢了。若这三分天意也叫我得了去,便是得之我幸。若这三分天意并不垂怜,也不过是失之我命。”
平静地看向古钧:“此事,我理会得。”
古钧却极为难得地讥讽一笑:“你这话真的敢一丝不漏地对主人说吗?”
陵越心间一凛,又垂下眼去,抿紧了唇。
古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澄澈的茶汤,眼睛里似乎倒映了属于他的千年时光:“你心里清楚有些事,但你却在强求天意。”
陵越戴着鹰翅戒指的左手食指下意识地一蜷,却又立刻止住这般动作。
古钧瞥了一眼那鹰翅戒指,叹了口气:“罢了~你们有你们的机缘,这是谁也无法去才猜测的天意。若你当真觉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便好自为之吧~”
对于这话,陵越绷紧了的脊背一下松开。
缓缓抬起手来,冲古钧深深一拜。
古钧看着面前这个一身蓝衣显得沉稳冷静的人的这具躯壳里却是如焚寂一般的摧枯拉朽和业火灼人,口中那茶的回甘都变作了滞涩。
天际滑过一道白色剑光与蓝色剑光。
古钧瞥了一眼,又看向陵越道:“去主屋吧~主人和清和真人回来了。无须顾虑清和真人,这一路的见闻皆可直言。”
略略一顿,又道:“莫要再冲撞主人。近来主人心绪不佳。这次幸得清和真人消息灵通,赶来劝阻,否则你不会再有看见太阳的机会。那三大家族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行事手段也相当激烈,若摧金折玉。被他们盯上,便只有凉透的机会。即使主人修身养性,但血脉却永远不会改变。”
陵越再次深深一揖。
而后站起身来,后退三步,转身离去。
待得陵越即将走出亭子门口之时,古钧又幽幽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陵越浑身一凛,面色微僵。
轻轻垂了垂眼,还是离了去。
古钧看着陵越的背影消失在那白雾之中,眸色复杂。
陵越来到主屋门前,并未见得小墨一他们,便敲了敲门。
屋中,坐于主位的紫胤和清和真人正品着茶。
闻声,皆是抬眼去看被一扇竹园野趣图阻隔的门上,所投射出的影子。
见是陵越,清和真人眼中精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