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因果逐渐铺开。
百里屠苏把脸深深埋进了双掌之中。
巽芳平静地看着百里屠苏,心头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百里屠苏将心情略略收拾,又抬起头来:“那你...”
巽芳此刻仿若变作了一座冰雕:“‘雪颜丹’在我蓬莱皇族,是专赐女子的一种毒药。我蓬莱人寿数长久,直到死亡那天都还是年轻漂亮模样。遂有此刑罚,如同中原墨刑。在蓬莱,你若看见有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女子,便知这是我皇族赐罚,亦如中原皇族赐下鸩酒,毁去面容,散去功力,最后受尽身体衰弱的折磨而亡。夫君感慨其命运,医者仁心,研制出解药来。虽然这其中也葬送了不少性命,但却更多的是一桩功德。只是这却是与皇族作对,自然没能讨得父皇欢心,还由此得到一场牢狱之灾。那时,我已入主东宫,父皇明知我们彼此心意,却还是命我监刑。蓬莱人因擅御灵力寿数长久,遂所发明的刑罚,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医者能够承受。那时,我亲眼看见,他若血人般挂在刑架之上,还不屈不挠。不仅如此,还眼睛雪亮,告诉我,哪怕是要了他命,他也绝不会屈服于父皇。然而,他却根本不知,他的熬刑,伤的是那具实在的身体,而这身体的主人在幼年之时曾高烧数日不退,差点命丧黄泉。如此身体,遭遇面积巨大的皮外伤,纵使再坚贞不屈,也早该昏迷过去,亦或高烧起来。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没了气息。想到中原人和蓬莱人的区别,我便细细分辨。察觉出了他身体里运转的另外一种灵力,心头也大致有了底。将那些狱卒打发,来到他面前,按住他的百会穴,让他从实招来,否则以我功力,可直接废其所有,哪怕是那额外的一部分东西。那时,我说这话,当然也有半数的把握。那毕竟不是属于欧阳少恭的东西,且最可能的便是欧阳少恭的魂魄完整还有个外来者。遇到这样的威胁,显然的那个外来者权衡利弊,也透过这具身体试探过我的力量,选择了从实招来。他告诉我,他只是因偶然附着于欧阳少恭的身体之上,待他找到另外一半之后,他会想办法离开,不会影响我与欧阳少恭之事。察觉到他灵力的奇异,我按兵不动。假意向父皇求情,待他伤好,那灵力便潜伏了下去。但我并不认为其会死心。遂有意引导他前往我蓬莱的书库,博览群书,有意引导他去看焦冥之术,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异常。而后,我逐渐发觉,他看我的目光变了。虽然我本身也心悦与他,但中间却隔着一个太子长琴,实在叫人如鲠在喉。然而,这具身体却不知道此事。这也委实难言。我想过,我到底喜欢的是什么。这才向他要求,重做一份‘雪颜丹’出来,向父皇献诚。他想要与我地老天荒,纵使为难,还是做了。但我发觉...他留了一个只有欧阳家的秘术才能解开的配药谬误。当时,这药比原版更加厉害。父皇大悦,当即就赏了我们大婚。而那时,我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后门是什么。直到后来,他日日咳血,身体迅速衰弱。我知晓,这并不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造成。只能是那个外来者有了别的想法,而他在蓬莱乐不思蜀,耽误了那个外来者的大业,遂才开始弱化他的身体,以期占据主导。即使心有不舍,我也必须当机立断,放他走掉。否则,等他真的毁了欧阳少恭的身体,我得到的不过是一堆黄土。自此,他就离开了。而后,雷灵珠被误启,东海地脉乱流。蓬莱举国坠落,全族几乎被灭。也由此,之前天界天牢里关押着的许多鬼魂往生。天界估计都为此乱作一团,哪里有时间来管我们这样被遗忘的神农座下的某一个部落?我有幸漂流到东海海边,被渔民救起,阴差阳错来到了中土,便只能隐藏一切。‘雪颜丹’是我蓬莱皇族的毒药,我自小便能配出来。但也存了私心,去掉了那弱化五脏六腑功能的‘仇狼之心’。如此,化作寂桐,以他无法压抑的灵力为标,接近他,留在他身边。或许是因‘仇狼之心’缺了,毒药的平衡被打破,我竟开始遇风咳嗽。他以为我年老体衰,得了肺病,忧心如焚。打开欧阳府的书库,连连翻找。我也由此知道,他欧阳府的藏书竟不比我蓬莱的少。趁他累得睡着,以蛊术命整个欧阳府毫无察觉,我竟偶然间找到了这他为‘雪颜丹’留下的后门。而后,我明白,那个外来者已经病入膏肓,将演戏深入骨髓,想要区别他到底是谁,只有这个后门了。我并非不能轻易杀死雷严,也并非无法以一己之力将整个青玉坛化为灰烬,但我选择在雷严威胁之时,束手就擒,顺势而演,只为看看他现在到底是谁。”
双肩往下一塌,沉沉叹了口气:“只可惜,答案是难听的。”
看向百里屠苏,眸中带着认真:“既然你要去了结这么一段因缘,我身为蓬莱之主,理当助你一臂之力。”
上下打量了几许,又道:“纵使你身携可掌控雷灵珠的力量,但毕竟东海地脉紊乱多年,天界还未尝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就是有这个能力将整个蓬莱从雷云之海拽出,想必也无法打开有些地界。那些地界,唯有蓬莱人才可通畅。而你最多可收去部分雷霆之力,化作焚寂的助力。你进不去蓬莱。”
浅浅呼出一口气:“我现在服下了改版后的‘雪颜丹’,就看他还识不识得这个后门了。”
百里屠苏后腰一软,要不是手掌一下撑住地,差点就要坐不住:“你们...”
巽芳轻蔑地瞥了百里屠苏一眼,有些许居高临下的味道:“陵越身为皇室中人,当真荒唐!怎的教出你这么一个软脚虾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基本素养。你看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几载,一朝之下三千越甲可吞吴!”
皱紧了眉:“你这是作甚?”
百里屠苏没想到,他竟还会被巽芳如此说教。
更加没有想到,这一对夫妇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伴~侣~
都没心!
实在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百里屠苏索性一人进了船舱。
巽芳冷冽地瞥了一眼,又看向远处的流云。
很快,大船来到了一个地界。
再不顺风而行,反倒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不仅如此,天上还乌云朵朵,惊雷噼啪。
百里屠苏从船舱中出来,看向阴沉沉的天,揣测着这是不是就是太子长琴的半身撕裂空间之后,所言的雷云之海。
巽芳站在甲板的高处,迎着风,看着这惊雷火闪的天:“还愣着作甚?雷云之海已到。以你之血,以焚寂作引,劈开乌云,顺着指引,我们自会达到蓬莱。”
百里屠苏望了一眼巽芳,当真有些怀疑,他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巽芳。
这与欧阳少恭口中的那个温婉又明媚的蓬莱公主,简直...
却在这时,巽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竟看过来,眼神清冷:“你别忘了,我既是他的妻子,爱他敬他,是应该。但我也是他的君,是蓬莱的主人。而他只是我的驸马,是我的臣。”
一瞬之间,百里屠苏算是知道,这巽芳的颐指气使和高高在上是从哪里来的了。
纵使心头不适,也还是按照巽芳提供的方法来做。
果然,在穿越一片乌云之后,他们落在了一片空地之上。
空地周围,是断壁残垣。
无端端的,有一股凄凉。
纵使天光大亮。
百里屠苏环视周遭,隐隐有几丝当年乌蒙灵谷被屠之感。
脑中窜过一丝刺痛。
眼底微热。
血腥味好像酝酿在心中。
百里屠苏眨了两下眼,有一丝冲动被按了下去。
察觉到身旁的百里屠苏气息有了变化,巽芳的目光更加复杂。
但却未曾理会,往前走去。
一步步的,巽芳那鹅黄色的发带竟逐渐变作了银丝串帝王绿的抹额。
这般形容,若是再穿一身绿色的道服,都颇有些像那青玉坛的弟子了。
这情形搞得百里屠苏一愣。
心头有了几丝复杂浮现。
尤其是想到之前前去青玉坛时,随处可见的君影草。
这更加让百里屠苏难以思考太子长琴与悭臾,欧阳少恭和巽芳,他和陵越之间,到底是怎样一段怪诞的关系。
特别是,每一对爱侣之间都有肌肤之亲,床笫之事。
这种怪诞,简直亘古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