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一手撑着桌子,朝后倚在椅背上,平淡的像是在讲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你在说些什么?”母亲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话。
我此时的表情和母亲的一模一样。我直勾勾的看着舅妈,她的眼神极其冷漠,夹杂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愫,像是怨恨,但却溢满了泪水。
哥哥连忙伸手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低头,不要表现出太大的震惊。
而他却慢条斯理的朝我碗里夹着菜。
“我说些什么,不信你晚上托梦去问问他,他是不是强要了我,还以视频来要挟。”
“百合子,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孩子都在这里!”母亲气的几乎要跳起来。
也许是她无法相信舅妈的话,在她的印象里,亚失肴夫只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成年人,和大多数人一样,游手好闲,但不会伤及无辜。就像是无知少年一样,对着社会充满了疑惑与好奇,愤怒与冲劲。
但是她却不知道,浑浑噩噩不只对自己造成伤害,反而还会波及他人。
“如果我骗你那么我不得好死。”
舅妈无奈的摊了摊手,语气像是在安慰她:“你放心,我也不怎么怪他。毕竟从那之后他对我算是蛮好的。”
“我们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当时他是在加油站打工的混混,一个月挣的钱自己都不够花,我只不过是被朋友拉过去凑数,结果当晚他就尾随我到家,与我发生了关系。并且用手机拍下了视频。”
“其实一开始我还是想告他的,但第二天他就送给我了一串珍珠项链,并且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膝盖哭着说对不起。”
舅妈说到这里,禁不住嘲笑了出声:“您见过您弟弟哭的满脸鼻涕的模样吗?特别滑稽,他的鼻涕一直流,我当时觉得恶心极了,可是他手里拿着价值不菲的项链,明亮亮的,就在我眼前晃悠,我觉得我瞬间就原谅他了。”
舅妈的手上不知何时夹着一根香烟,她起身从身后的皮包里拿出打火机,盯着跳动的火苗,点燃了它。
“我只不过是看着他那么喜欢我,手上还有点小钱,才打算跟他在一起。毕竟我也不是多好的人。俗话不是说男盗女娼嘛,其实我们挺配的。”
她的嘴很漂亮,裹住了香烟的过滤烟嘴,先是轻轻一抿,随后用了牙齿,咬出一块压印来。
我顿时觉得浑身一颤。
“所以……”她轻轻的吸了一口,“现在他死了,你们亚失一家得要陪我损失是天经地义。”
她并不会吐烟圈,可能是这种烟太过呛口,我看她居然被呛到了,一声声剧烈的咳嗽起来。
“还有……”她连忙端了旁边的水,“我看见那男人给你钱了,至少卡里的钱要分给我一半,这是我应得的,杀我男人的是你的老公。你就应该赔偿我。”
她并未留给母亲回答的时间,只是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肚子,“如果不给我的话,我就要让它死在这里。”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几乎都不记得了。
我的记忆里只剩下这顿冷清难吃的晚餐,和寂静压抑的气氛,我大概是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偷偷的躲开了罢。
我回到了白天我所呆着的床上,从那扇窗户里朝外看去,只见景色飞速的移动,一座座低矮简陋的房屋伸着长腿,从我的视线里向后奔跑而去,包括外婆家那座几乎坍塌的旧屋,也顺着远去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消失在火舌燎的天际里。
我想着要多多看它几眼,便伸了头回望,却没想到有如此大的风,用着一股几乎要把我拖走的力气,吹走了我那顶已经起毛了的棒球帽。哥哥在我的身后大声喊我,但话未说完,便被大风吹散在空气里。
而我们的头顶,是布满繁星的初夏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