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门上的珠帘摆动,又一个人离开,朱朱飞和汪小青坐了了一个下午,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汪小青将杯中里最后一滴水吸干,顺了顺坐皱的裙摆。服务员已经过来瞧了两次,意思是你们这些蹭座的何时离开?两杯茶占着人家位置一下午的确不怎么光荣,汪小青站起来往外走,朱朱飞跟着她。
“小青,其实我爸已经瘫痪几年了”
朱朱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从茶馆走到公园,再逛到商品街,辗转在回宿舍的路上了。
汪小青听到这话的时候,也许等的太久,也许她对朱朱飞的态度疲惫,她以没有太多的表情来展示心中的情感,她只是平平的说“朱朱,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应该患难与共吗?”
“我只想你每天都快乐,痛苦我一个人来就好”朱朱飞的语气也很平常,汪小青听来却像惊雷炸在耳畔,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不再存在,她会一辈子记住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人。
汪小青决定要去姐姐身边,她要先去她哪里看看。自从罢工以后,车间里基本没活可做,她们大多时间都闲的慌,苏华和男朋友两人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干些什么,甄婷婷和安然也是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的,单身的娟娟就约会不同的网友,一拨又一拨的。
到姐姐哪里去要坐车,汪小青将行程和朱朱飞说毕,又和室友打过招呼,已是午饭后。她急冲冲的赶到车站候着。
镇上的打工者多,发往四面八方的车就多。这个破旧的小站拥挤不堪,老旧的站牌摇摇欲坠。汪小青站在长长的人流后面,踩着坑洼不平的地面往前蠕动。五分钟一班的公车像老掉牙的黄牛,喘着粗气驮着大波大波的人赶往各地。
汪小青低着头注意脚下的坑,避免崴脚,她感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锁住自己,她四面瞧瞧,果真看到右边一对牵着手的情侣,那男孩总是有意无意的看自己,目光里还有爱慕的影子。可能女孩是发现了男孩的异常,她看了看汪小青,好不避讳的说“你老说美女,她就是你喜欢的那类美女?”男孩可能是被女孩说中了心思,有些恼怒,但又怕得罪女朋友“别乱说,你看人家都还是小女孩”那女孩发出嗤嗤的笑声。
汪小青看着她们的样子,玩心大起,看着他们的车开过来停在站台,前面的人开始上车。她走到男孩面前,向他伸出手,露出甜甜的梨涡“大哥哥,有糖吗?”男孩看着她的模样一时无措,女孩的表情在说:原来是傻子?
汪小青又补上一句“棒棒糖也行”男孩看着汪小青,显得不可思议,无奈的到后面的亭子里买颗棒棒糖递给她,一番折腾,车已载满出发。女孩狠狠的瞪着男孩“看看你干的好事”汪小青见自己的车已开进来,拿着棒棒糖挤上车,到玻璃窗口,冲那对情侣喊“谢谢你的棒棒糖”,车慢慢开走,留下那对无奈的情侣,她的心情大好,就当是惩罚他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恶习吧。
车一路走走停停,到姐姐住的镇上用了一个小时。
姐姐住的镇子具备标准的江市特点。从邓爷爷的改革春风吹到这里,这里的人民把天时地利人和运用的恰到好处,本地居民将手里的余款拿出办厂,以至于形成现在大公司小厂遍地开花。几步一个小厂,公司与公司公用一堵围墙屡见不鲜。那有需求,哪就有供应,天南海北的农村人为了生活,坐车乘船的赶来这里务工。外来人口多了,就带动这里的一系列经济,居民们将老房子隔成一间间租出来,还供不应求,于是又将空地搭成简易仓库,隔成十来平一间的格子房,一个月一百元的租金,大多的打工者还能承受。
外出打工的人大多都还保持人的原始本性————喜欢群居。一个地方的人,找工作在一起,租住在一起,玩乐在一起,用姐姐的话说,方便互相照顾。
大家住一起,下班以后有的聚一起做饭,一起洗衣服,一起打麻将。
汪小青到的时候,姐姐和姐夫正在院子里和别人打麻将。她们的标准就是,四个人打,一圈人看,然后轮流换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姐姐说:打麻将的人最不要脸,前一刻吵的死去活来,一会儿又好的要命。果然,一个大姐就为谁胡了她的炮牌骂着,又骂着该死的一万老不来,踢了在她后面报牌的大哥一脚,然后骂骂咧咧的推倒面前的麻将“不来了不来了,背时运气不好”然后回家做饭,一个大叔兴高采烈的接替她的位置继续欢乐。
汪小青挤进热闹的人堆,就看到姐夫坐在桌子边,全神贯注的用手指抠着匍匐着的麻将子,然后兴奋的大叫一声“自摸三家”他高兴的就像赢了全世界一样,姐姐也手舞足蹈表扬他厉害,其他三家都是很郁闷的表情。
汪小青脆脆的叫声“姐姐”,一时所有的人都瞧过来。
“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姐姐的心情不错,惊讶都带着笑意。
“小英,你还有妹妹啊”几个大姐像见了明星一样凑过来“长的真乖呀,有没有男朋友”
“我给你介绍个怎么样?”大家工作可能太单调了,都想改行当媒婆。姐姐忙将汪小青从人堆里捞出来,救了她一命。拽住姐夫“走回家,妹妹来了,买菜去”姐夫便乐呵呵的数着赢来的钱,对汪小青说“姨妹,今天姐夫赢钱,给你打牙祭”。
汪小青跟姐姐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里面飘出各种饭菜的香味。姐姐一家租住在格子房里,姐夫的父母年及花甲却都硬朗,她的公公还在工地做小工,婆婆在家带姐姐三岁的女儿,一家到也其乐融融。汪小青后来才知道,像他们这种全家老小一起出门打工的,只是社会小小的一个缩影。
姐姐三岁的女儿不害怕生人,她正在墙角玩耍,看到姐姐和汪小青走来,扑到姐姐怀里冲汪小青叫“姐姐”
汪小青的姐姐亲了亲她的脸颊“萱萱,要叫小姨”。
萱萱挣扎离开姐姐的怀抱,甜甜的拉着汪小青的手叫“小姨”。听到喧闹,并列的十几扇门都有人出来瞧热闹,都是些在家做饭,等着家里人下班归来的人。她们殷切的脸上充满期待,看到不是自己等的人,打过招呼又回到门里去了。
过道的门对面是公用厨房,几十米长的平台上放满了各家的煤气罐和灶炉,姐姐的婆婆正在和几个做饭的阿姨聊的起劲,还伴随着各个炒锅里的锅铲碰撞声和菜在油里的噼啪声。看着这和谐的场景,汪小青忽然很想家,虽然这里也有她的亲人。
一个做饭的阿姨看到了汪小青,她笑嘻嘻的对姐姐的婆婆说“郭大娘,你家来客啦,要加菜咯”
姐姐的婆婆放下手里的菜,笑容满面的在围裙上搓搓手,过来拉起汪小青“幺女来啦,快去凉拌两个菜回来”姐姐的公公和蔼可亲的从屋子里面出来“幺女稀客,快到屋里坐,我就去就去”汪小青忙向二老问好,只说不必太麻烦。
汪小青的姐姐忙叫住他“爸,周旭已经去了”
汪小青的姐夫名周旭,是一个模具工人。姐姐说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吃懒做,当初因为被他相貌堂堂的外表所迷惑,才会有今天她不幸的生活。后来汪小青才知道,姐姐和她公公养家,姐夫上班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很多时间用于玩乐。姐姐最后得出结论:皮相好的男人大多靠不住!
汪小青还没还没替姐姐忧愁完,自己又愁上了。看着十几平米的屋子里挤进来的男男女女,加上那些大姐们从开饭就热情的带着一拨拨小伙来相她,她要疯了。
看着大婶大姐们一个个口若悬河的介绍自己带来的小伙种种优秀,汪小青摸摸耳朵,妈呀,这是来举行相亲大会的。看看他们的热情洋溢的脸,她的那句“我有男朋友”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吞了吞口水“其实我还小,不适合相亲”。姐姐明白了她的心思,起来拉着她说“妹妹今天来有重要的事吧,你们的事她回头再考虑呢”众人讪讪离去,汪小青才吸到口新鲜空气。
汪小青把想来这学织布的想法告诉姐姐,又把阳集团的前景和她说了,姐姐颇为感概“哎,什么事情都不能看表面啊,阳集团的名声那么好,谁知。。。。。”汪小青怕姐姐自责,忙说“没什么的,技多不压人的”两姐妹沿着马路往站牌走,过往的车辆卷起一阵尘土,马路边的电线杆上密密麻麻贴满小广告。
“那你过来的时候,打电话我们来接你”姐姐用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飞尘。
“嗯”其实汪小青想说不用,她已经和朱朱飞说好,他会送她过来,但是看到姐姐对男人皮相那么偏见,她最后也没有勇气告诉姐姐她和朱朱飞的事。
车还没来,两姐妹聊着些贴己的话,就看见一个邻居大婶气喘吁吁的跑来“小英,我给你说,我说的那个小伙子可是百里挑一,他爸爸去年在工地出事了,可是补给他家三十五万啦,别的女孩可都想去他家好久了,他就看不上。。。。。。”汪小青只是听的头上黑线一道道的,眉毛皱了再皱,还好车来了,帮她逃离了那个口沫飞溅的大婶。
没想到什么时候这男女失衡这么严重?导致媒婆行业这么吃香啊。
像朱朱飞,是永远不需要媒婆的吧,汪小青想到这些,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