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回宫后便安排白家二公子一同入尚书房，却不知为何硬是拖了几月才来。

白家向来颇受历位皇帝宠爱，今本家白大公子执不仅与燕皇帝情深义重，后又成了朔望宿德的国师，如今二公子也步了大公子“后尘”，被特许入尚书房。

是以，白家风头更是如日中天。

白棠棣一进尚书房，便将室内扫视了一圈。他将目光在燕镜明身上停留一瞬，随后扬起笑脸，客气谢过了诸多好意，径直落座在了燕镜明旁侧。

燕镜明在白执那得到白棠棣被皇帝“故技重施”特许入尚书房的消息时，便知这人定会坐在自己身边。

——毕竟这位二公子那日在宴上，可是打量了他与白执许久。

白家大公子执冠绝天下、郎艳独绝，二公子棠棣自然也是个受人追捧的人物。见他落座在燕镜明的旁边，众人只觉新奇又兴奋，唯独不奇怪。

京中谁不知道国师将燕镜明接在九君阁亲自抚养，日日可见，而这白二公子棠棣虽是国师的同胞兄弟，却数年不得一见？

众人窃窃私语，想要见二人会碰撞出何等火花来，却见李太傅沉着脸进来，俨然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是以，只好皆遗憾回首，正襟危坐。

白棠棣瞧着面前铺开的纸，道：“听母亲说，兄长虽性行洒脱，字却不似人那般肆意，一手章法得度的正楷写得极佳，再则是瘦金体。而笔随意连的行、草之类，却学得一般。可惜我出生晚，就连兄长位及国师时，我也只是个呱呱小儿——未曾见过他打马游街过的光景，也没见过他温书写字的模样。”

燕镜明问道：“他没留下什么笔墨在家中么？”

白棠棣道：“没呢。听说是担心父母亲触景生情，全被他自己毁了去。这一当了国师，能出宫门的次数可就少了。”白棠棣一撇嘴，继续嘀嘀咕咕，“唉，就连宫妃还能省亲呢，怎的就国师这么不归家？”

燕镜明手不顿，下笔如有神。

白棠棣凑了过来，见他字写得好，好奇道：“你这手正楷写得也不错，是兄长教的么？”

燕镜明回道：“太傅教的。先生没教过我写楷书。”

白棠棣闻言立即坐了回去，淡淡道：“原是如此。幸而你没说是兄长教的，不然倒叫我好生羡慕。说不定由羡生妒，便不知如何面对你了。你说这天底下哪有这同在一京城，却兄弟相隔的事儿？——比起我，你倒更像是他弟弟。”

燕镜明笔一顿，说道：“我不是他弟弟。”

白棠棣提笔蘸墨，似是无甚么所谓地随口接道：“是呢。你是他弟子，不是弟弟——我才是。”

燕镜明没接话茬，心道你这弟弟有什么好的，连面都见不上——我可是日日能见。

下了尚书房，燕镜明回了九君阁，直入书房来，正巧碰见白执写字。

燕镜明喊道：“先生！”

白执没抬头，只应声道：“你来了。”

燕镜明见他写得兴起，站他身侧瞧了会儿，也去铺纸写了起来。

白执写完，见燕镜明也在写，凑近一瞧，道：“怎的练起行书来了？写你的楷去。”

燕镜明笑道：“瞧先生写的字儿好看，心里犯痒，连带着手也难捱。就允我这一次东施效颦罢。”

白执道：“哪有走都没学透就去跑的道理。”可别现在就写行书写爽了，就不去写楷了。

燕镜明还是笑，他道：“那先生教我写正楷好不好？”

白执道：“有尚书房的太傅教你，哪需要我？”他写是写得，但非必要不写楷，更爱书行、草。

燕镜明却是没给白执留面子，直言道：“哥哥分明是自己不爱写楷书。”

白执回到自己桌边，将方才写的纸收起来，面色不改道：“我可未曾说过这等话。”

燕镜明从善如流，屁话张嘴就来：“那就是先生瞧不上我这个笨学生。”

“是啊，教了个笨学生，人生无望啊。”白执道。

燕镜明腆着脸跟过来，嬉笑道：“学生虽然愚笨，却是第一知恩图报之人。”

白执被燕镜明这厮的打诨插科弄得发笑，生生被他带跑偏了。他道：“说什么报答之恩，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燕泼猴。

“那可难做！”燕镜明嘻嘻道，“这天下都知晓我住在这儿呢，虽无名份，却有事实无可辨。”

白执在窗边榻上躺下了，燕镜明也巴巴跟着过去，蹲在榻边，双手交叠放在榻上，又将脑袋搁在自个儿手背上。

“白家小公子同我说，他家为他寻了名先生，下了尚书房后再为他讲学呢。”燕镜明状似无意般说道。

“你若是眼馋，我也为你寻一名便是了。”白执闭着眼，双手叠在腰腹，悠悠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