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执不喜炎热,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这般苦,是以更是难熬。他食欲不振,歪开头,只见外头绿意高涨。半晌,才应了声:“嗯。”
燕镜明对着白执的后脑勺:“先生。”
白执没动,闭着眼睛应:“……嗯。”
燕镜明顿了顿,又喊:“师父。”
白执还是没动:“……嗯。”
燕镜明脸皮都不要了,凑近白执的脸,夹着嗓子一叠声地喊:“哥哥,哥哥——进些罢!”
其调轻柔婉转,白执真是有些无语了:“……你是小鸡吗。”
燕镜明将头往白执的脖颈一埋,双手稳稳地将荔枝雪山高高举起,“白执哥哥,白执哥哥!吃罢吃罢!求白执哥哥品一品这荔枝雪山!”
白执真是被他这阵仗骇到,脖颈处毛茸茸的触感搅得他心神不宁,燕镜明不用香,但白执与他离得极近时,总隐隐闻到一股清新的气味,似是林间草木。
白执作势就要去推他的脑袋,道:“我吃,你起来!”真是搞不懂这反派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般模样,莫非他在育儿这方面犯冲?
说来也怪,他这先生恼极了酷热,身上却滴汗不出,肌肤触之微凉,不似凡人。燕镜明最后蹭一下,满意起身,恭恭敬敬将荔枝雪山呈到白执面前,道:“请先生用酥山。”
燕镜明支着脑袋看白执吃荔枝雪山,道:“先生,今日这酥山如何?”
白执回:“尚可。”
燕镜明拖长了音,怪腔怪调的:“师父——”
白执冷漠道:“一般。”
燕镜明长叹一声:“我真要闹了——”
白执凤眼半垂,景曜光起,赛雪欺霜。他道:“燕镜明,想让我夸你可以直说。”
燕镜明笑容一僵,盯了白执半晌,撇了下嘴,随即道:“好吧。想让哥哥夸我。”
白执吃完最后一口荔枝雪山,一笑,如似月映冰泉,人间颜色如尘土,他笑道:“好吃。如若以后不想当这皇子,便去京中开一食楼,未尝不是一条通天大路。”
燕镜明乐了,他心知自己这荔枝雪山自是比不上小厨房的厨子做的细腻,但凡事心意难得,白执愿意哄他这么一遭,他便极为高兴。
燕镜明被白执的笑晃得脑袋晕晕,傻笑着附和:“是极,是极!”
白执被这么一闹,反而有点胃口了,经过数月的相处,白执对燕镜明体贴入微的伺候已经脱敏——主要也是没招了。
常人不敢接近他,有大胆者尝试个几次、十余次,便知明月高悬不可摘。燕镜明不一样,燕镜明太能闹腾了。他拒绝一万次,燕镜明能贴上来一万零一次。白执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人。
白执吃着燕镜明不知从哪备下的吃食,心想自从这反派来了他身边,真是一天八百个心思给他倒腾吃的,到底谁年长?谁才是先生?
燕镜明目光落在白执的侧脸,忽然道:“先生,你的字是什么?”
窗外葱蔚洇润,蝉噪鸟鸣,更显林静山幽。白执面色不改,道:“燕国国师声名显赫,名姓不是天下皆知么?”
“弟子信一言: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今日之我非明日之我也。”燕镜明神色认真,道,“我想知晓唯我与——在我面前的——哥哥知晓的称呼。”
白执眉头微挑:“你怎知昨日之我非明日之我——如若无昨日之我,何来今日之我?”
燕镜明“哦”了一声,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弟子愚钝,听不懂先生的话,自也辩不过先生。随意甚么名也好,甚么字也罢——但望先生垂怜,了我这一心愿罢。”
他说罢,蹙眉做出怜怜之态来。
燕镜明是眼尾下垂的眼型,再加之他极好的容颜,做这姿态令人全然觉不到做作。
问:“随意甚么名?随意甚么字?”
回:“随意甚么名,随意甚么字。”
白执笑了:“与白执无关也可?”
燕镜明也笑:“先生便当今日新生,再取一字说与我听罢!”
刹那间风起,引得夏花飞旋入室,又悠悠落在白执的玉碗旁,白执拈起夏花,转过脸来——
他直视燕镜明尚带稚气的脸,道:“息,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