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不多的时日？”蔺羽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又上下去打量梁辰奕。

他只坐了片刻，额头便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一张脸比起军营里见到的又更加苍白了。这一白遮掩了原本的细纹，远远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若不是爹爹亲口对她说，她真是不敢相信这个人和爹爹是一样的年纪。

梁辰奕垂下眼眸：“是啊。大巫来瞧过了，能保住这条命已经不易。余下应该也只有一个月的时光了。”

亲口听到梁辰奕说出来，蔺羽书僵在原地。这个西夏手握重兵的一世枭雄，竟然殒命在了她的手中。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到一个人因她而死。

蔺羽书默默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没想到她刚上战场就立了这么大的功！爹爹二十年的仇敌轻轻松松就成了她手下败将。这等大喜事，简直要点上一卦鞭炮出去放一放才能表达她内心的喜悦。

梁辰奕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兵，她眉梢眼角的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蔺羽书注意到梁辰奕的目光，连忙收敛了神情，沉痛道：“大帅正当盛年，却要与世长辞。真是天妒英才。不过，真的是一个月这么准时么？”

“至多也就这么些时日了。”梁辰奕叹了口气，“小十八，我与你父亲虽敌对多年。不过人之将

死，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只是能与你朝夕相处，了此残生。你.....可以满足我这个愿望么？”

“可是......可我是个男人啊！”蔺羽书厚着脸皮说道。

梁辰奕苦笑：“是男子或是女子于我而言又有什么重要。我并非对你抱有非分之想，只是自私地想要在最后的时日还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而已。”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蔺羽书也找不出什么托辞来。梁辰奕没有直接杀了她泄愤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只是陪他一个月，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风尘仆仆而来，又事出突然，想必还惊魂未定。先去洗去这一身灰尘，今晚陪我一同用晚膳。”梁辰奕摆了摆手。

蔺羽书得了赦令，立刻一溜烟出了门。一个白嫩的小厮在前方带路。

看着蔺羽书远去的背影，梁辰奕伸了个懒腰。身后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手中拄着一根梨木的拐杖。

“这就是大帅让老朽召唤来的人？”

“如何？”

大巫摇了摇头：“可惜男生女相。若是个女子，将来贵不可言，可以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梁辰奕挑起了眉毛，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下颚若有所思。

“只是说她这面相好，并非是算出来的命数。”大巫说完，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出了院落。

而那头蔺羽书已经泡起了澡来。她在军营里很久没有洗个热水澡了，这一番泡澡简直畅快。尤其是得知了梁辰奕只能活一个月的消息，她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和龙西珞。

想到龙西珞，蔺羽书又觉得思念了起来。只不过离开不到半日的功夫，她却觉得离开了好久。若梁辰奕真是一个月才能断气，她岂不是要一个月见不到他？

这么长的时日，想想都难以忍受。可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梳洗好，蔺羽书从屏风后走出来。桌上已经摆放好了衣物，蔺羽书翻了翻，发现全都是晋国女子的服饰。这一间是素白色的广袖襦裙，裙摆上有数朵红梅绽放，意境悠远。

然而这些都是寻常，一旁的地上摆放了一双鞋吸引了她的目光。这一双鞋也是白色，然而鞋的料子却是云锦的。鞋面上有缀着一颗丸子大的东珠，两旁以玻璃种的帝王翡翠装点成一朵海棠花。

蔺羽书自小也是长在将军府中，吃穿用度比平常人家很是不凡。可一双鞋再贵也不过一二两银子，就已经算是奢侈了。然而这一双鞋，恐怕不下千两。

她犹疑了片刻，看着自己脚上的木屐。那一身行头恐怕早就被丢掉了，也只有这双鞋可以穿了。蔺羽书换上衣衫穿好鞋子，心下腹诽着梁辰奕。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非要送来女子的装扮。她明明说了自己是个男人。

夜幕降临，蔺羽书如约来到了梁辰奕的书房之中。他依旧是恹恹的，眉目间似乎透着一些惫懒。远远看去像是个病美人。

桌上摆了不少珍馐美味，蔺羽书前脚刚跨进来，身后的小厮便将门关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