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点头:“应该是。这些年,他偶尔会派人来试探,看我还知道些什么,手里有没有证据。我一直装傻,说不知道,他们也就没下狠手。但今天……”她看向贝贝,“他们可能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
“知道我手里,其实有一件东西。”林氏压低声音,“你爹被捕前,交给我一个小铁盒,让我藏好。里面是他这些年和同僚往来的信件,还有一些军费账目的副本。他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事,这些东西可能有用。”
贝贝和莹莹都屏住了呼吸。
“东西在哪里?”贝贝问。
林氏起身,走到墙角的一个旧衣柜前。她挪开衣柜,撬开墙砖,从里面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盒子不大,但很沉。
“我一直不敢打开,怕被人发现。”林氏将铁盒放在桌上,“你爹说,里面的东西,足以证明他的清白,也足以……让赵坤身败名裂。”
贝贝伸手去摸铁盒,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娘,我们打开看看。”莹莹说。
林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她找来一把小刀,撬开已经锈死的锁扣。铁盒打开,里面是几层油纸包裹的文件。
最上面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爱妻林氏亲启”,是莫隆的笔迹。
林氏颤抖着拆开信,只看了一眼,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将信递给贝贝:“你念给娘听。”
贝贝接过信纸。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吾妻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身陷囹圄。赵坤等人陷害于我,证据确凿,恐难翻身。唯有一事,需你谨记——铁盒中文件,关系重大。其中账本副本,可证赵坤贪污军费、倒卖军火之罪;与张将军、李将军往来信件,可证我从未通敌。然此物若现世,必招杀身之祸。故,若非时机成熟,切勿轻动。
“另,若我不测,你务必保全自身,抚养二女长大。贝贝莹莹,乃我掌上明珠,望你悉心教导,令其明是非、知荣辱、守气节。莫家女儿,宁可清贫,不可失节。
“吾此生无愧天地,唯愧对妻女。若有来世,再续前缘。
——夫 莫隆 绝笔”
信很短,但字字泣血。
贝贝念完,屋里一片死寂。莹莹早已哭成泪人,林氏捂着嘴,肩膀剧烈颤抖。
“爹……”贝贝轻声说。她对这个亲生父亲没有任何记忆,但此刻,通过这封信,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深爱妻女的将军,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着尊严和气节。
“这些东西,”她看向铁盒,“足以扳倒赵坤吗?”
“足够。”林氏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光芒,“赵坤贪污军费、倒卖军火,这些罪名一旦坐实,足够枪毙他十次。再加上陷害同僚、伪造证据……他死定了。”
“那为什么……”莹莹不解,“齐伯伯不把这些交给政府?”
“因为赵坤现在势力太大。”林氏苦笑,“警备司令部、警察厅、甚至租界里都有他的人。这些证据送上去,很可能半路就被截下来,还会打草惊蛇。齐伯伯说,要等一个机会——等赵坤的靠山倒台,或者他自己露出破绽。”
贝贝沉思片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坤已经知道我还活着,还知道您手里可能有证据。今天那些人没得手,肯定不会罢休。”
林氏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前只有她和莹莹,赵坤或许还不太放在眼里。但现在贝贝回来了,还带着另外半块玉佩——这本身就是莫家血脉的证明。再加上今天的冲突……
“我们得离开这里。”林氏当机立断,“赵坤的人很快会找上门。”
“去哪儿?”莹莹问。
“去齐家。”贝贝忽然说,“既然齐伯伯一直在暗中帮我们,现在情况危急,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林氏犹豫了:“可是……这会连累齐家。”
“娘,”贝贝握住她的手,“赵坤今天敢对您动手,说明他已经不在乎齐家的态度了。或者说,他可能已经知道齐伯伯在暗中调查他。现在不是考虑连不连累的时候,是考虑怎么活下去的时候。”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而且,我要为爹报仇。这些证据,不能永远藏在地下。”
莹莹也点头:“姐姐说得对。娘,我们去齐家吧。啸云哥……他会保护我们的。”
提到齐啸云,林氏的神色松动了一些。这些年,那个少年确实一直照顾着莹莹,像哥哥一样保护她。现在贝贝回来了,他应该也会……
“好。”林氏终于下定决心,“我们收拾东西,连夜去齐公馆。”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林氏将铁盒重新包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布包。莹莹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书籍。贝贝帮着打包,目光扫过这间住了十四年的小屋——简陋,但充满了母女俩生活的痕迹。
“姐姐,”莹莹轻声问,“你恨吗?恨赵坤,恨那些害我们家破人亡的人?”
贝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养父被打成重伤时痛苦的脸,想起养母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这十四年缺失的亲情。
“恨。”她说得很平静,但眼中闪着寒光,“但我更想做的,是让真相大白,让爹的冤屈得以昭雪。恨解决不了问题,证据和行动才能。”
莹莹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刚认识的姐姐,身上有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力量——不是温婉的包容,而是锐利的锋芒。
收拾妥当,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弄堂里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林氏吹灭油灯,三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秋夜的寒风扑面而来,贝贝将母亲和妹妹护在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月光很淡,弄堂里一片昏暗。她们刚走出十几步,前方巷口忽然亮起几道手电筒的光。
“莫夫人,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