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齐少爷既然知道,那就好说了。赵参谋长如今管着沪上的治安和商贸,他一句话,能让一家店红火,也能让一家店关门。”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齐家这些年不容易,何必为了点小事,惹不该惹的人呢?”
齐啸云笑了:“钱老板的意思是,若我不追究这笔货款,赵参谋长就会关照齐家生意?”
“这个自然。”钱老板以为他动心了,连忙道,“实不相瞒,赵参谋长对江南绣品很感兴趣,正准备投一笔钱扩大经营。齐家若是有意,我可以引荐……”
“不必了。”齐啸云站起身,“货款请明日送到商行。至于赵参谋长——”他顿了顿,“齐家做生意,靠的是货真价实,不是攀附权贵。告辞。”
说完,他带着李叔转身离开。
走出钱记大门,李叔忍不住道:“少爷,您这样得罪钱老板,只怕他会在赵坤面前搬弄是非。”
“他早就搬弄了。”齐啸云回头看了眼钱记气派的门面,“你以为他今日说这些,是临时起意?恐怕是有人授意,来试探齐家的态度。”
李叔恍然大悟:“您是说,赵坤在试探咱们?”
“莫家案过去七年,赵坤却突然对江南绣品感兴趣,又恰好找上与齐家有往来的钱记……”齐啸云目光深远,“父亲说得对,当年的事,没完。”
两人正要上车,忽听街对面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姑娘被两个男人从一家小绣坊里推搡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姑娘年纪不大,十八九岁模样,眉眼清秀,此刻却满脸怒容。
“说了我们这儿不收生手!快走快走!”绣坊伙计不耐烦地挥手。
“我不是生手!”姑娘倔强道,“我在江南绣了十年,什么样的花样都会!你们连看都没看我的绣品,凭什么说我不行?”
“江南来的土包子,也配在沪上讨生活?”伙计嗤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沪上!讲究的是西洋样式、新派绣法!你那些老古董,白送都没人要!”
周围聚了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姑娘咬紧下唇,眼圈微红,却硬挺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重新抱紧布包,转身要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她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齐啸云扶住她,目光落在她衣襟处——那里露出一截红绳,绳子上系着半块玉佩。羊脂白玉,云纹雕工,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玉佩……和卷宗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姑娘,”他稳住心神,语气尽量平和,“你是来沪上找活计的?”
姑娘警惕地看着他,点点头。
“我是齐氏商行的东家,姓齐。”齐啸云取出名片递过去,“商行名下有几家绣坊,正需要手艺好的绣娘。若不嫌弃,可以跟我去看看。”
姑娘接过名片,看了看,又抬头打量齐啸云。眼前的年轻男子衣着得体,气质儒雅,不像坏人。
“我……我叫阿贝。”她小声道,“是从江南来的。”
阿贝。齐啸云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阿贝姑娘,请。”
李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齐啸云带着姑娘上了车,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
车子驶离南京路。后座上,阿贝紧张地抱着布包,不时偷看身旁的齐啸云。
齐啸云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衣襟处那半块玉佩上。
七年了。
他找了她七年。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而此刻,钱记锦绣阁二楼的窗户后,钱老板正眯着眼看着车子远去。他转身对身后的账房先生道:“去查查那个姑娘的底细。还有,告诉赵参谋长,齐家少爷,恐怕没那么容易拉拢。”
账房先生应声退下。
钱老板端起茶杯,冷笑一声:“莫家的玉佩……终于出现了。”
窗外,沪上的天空又阴了下来。
山雨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