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此刻成了视野盲区。凌尘猛地从角落阴影中站起,径直冲向正在看热闹的陈二狗的儿子——那个瘦弱少年,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清晰传入周围几个休息的工友耳中:
“小栓哥,小栓哥!我看见仓库里头你爹那张按了指印的工单,好像被风吹出来掉地上,落在吴工头小屋柜子前边了!”
少年的名字叫陈栓子。他不顾一切地踉跄起身,发疯般冲向那间小屋,撞开半掩的木门,冲了进去!旁边的老妇也挣扎着站起,脸上是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表情。
一个四十多岁、脸上有刀疤的壮汉猛地啐了一口:
“妈的!吴扒皮指不定又想玩什么花样!走!看看去!”他一带头,另外五六个忍气吞声的汉子也按捺不住了,呼啦一下全都涌向那小屋。
混乱在瞬间爆发!
“爹的工单!工单!”陈栓子嘶嚎着扑向那敞开的保险柜柜门(柜门并未真正锁上,吴天富根本不屑给这些泥腿子上锁),双手在里面疯狂翻找!厚厚一叠账本票据被粗暴地扯了出来,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干什么!干什么!”看账的混混被外面的吵闹惊动,从围着他的人群里挣脱,冲回小屋,看到满地的狼藉和陈栓子手里攥着纸片发愣的样子(正是那张伪造的“高额抚恤凭据”),瞬间暴怒,“小杂种!你敢翻吴爷的账本!”他劈手就要夺!
“等等!”后面跟进来的刀疤工友眼尖,一把抓住那混混的手腕,力气极大。他看到了陈栓子手里的纸,看到了纸上的红戳印记和那串刺眼的数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被点燃的、豁出去的狠劲:“吴扒皮,你!你给陈二哥的是十块大洋?!我干他祖宗!王麻子!你看看这张!周瘸子家老婆子的药钱凭据!这上面写的可是两块!她老婆明明只拿到五毛钱!!”
仓库门口放完水的吴天富听到了里面的喧哗,醉眼朦胧地扭回头,刚踏进门,就被眼前无数双喷火的眼睛和地上散落的“证据”惊呆了。
“假的!都是假的!”吴天富瞬间醒酒了一半,头皮发麻,冷汗刷地冒出来,油腻的脸瞬间煞白,肥胖的手指指着那些单据嘶声力竭地咆哮,眼中全是因计划被戳穿而产生的巨大恐慌和暴怒,“有人栽赃!你们谁敢动!谁敢动我的账!”他色厉内荏地扑向地上散落的账目,肥胖的身躯像一个肉山。
一直冷眼旁观的凌尘,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从小屋后方的阴影处悄然退开。
伪造的假象已经引燃了干柴烈火,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股尖锐的寒意如同冰冷的钢针,骤然刺向他后背颈窝!
危险,来自左边!
他整个身体极其突兀地向右侧猛地歪倒!左脚同时向后方空处疾撩。
啪!一声脆响!
一根锈迹斑驳、带着海腥味的破木棍裹挟着狠辣的力道,擦着他左边后脑勺的头发狠狠抡过,砸在他前方码头的湿滑铁板上,木屑迸飞!只差毫厘!
凌尘借势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满是污秽的黑泥地上,右肋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长满锋利藤壶的礁石块上!绷带下的伤口瞬间仿佛被撕裂贯穿!“唔!”他痛得眼前发黑,几乎窒息,嘴里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
偷袭者正是那看账的混混!
“臭杂种!果然是你捣的鬼!老子弄死你!”混混一击落空,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狂暴,咆哮着扑上来,手里的断棍再次举起,对准了凌尘蜷缩在地的身体。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死亡的阴影让肋下的剧痛都暂时麻木了!
凌尘甚至来不及抬头去看,仅凭听觉、仅凭对方脚步践踏泥水的轻重缓急、仅凭空气流动带起的细微漩涡、仅凭后背皮肤上那种如同猛兽扑来前的、炸开的鸡皮疙瘩。
身体再次先于意识!凌尘蜷缩的姿态没有任何调整,右臂却猛地像鞭子一样向上反撩!
嗤啦!
他沾满黑泥和油污的破烂袖子被撕裂!
但他向上甩出的手臂末端,恰好迎上了那混混因前扑惯性而抬起、正对着他心窝狠狠踹来的脚踝!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混混那只穿着露脚趾破草鞋的脚,狠狠踹在凌尘横起的、坚实如铁的臂骨上。
力道之大,让凌尘整个身体在地面上向后剧烈滑行了一尺多远,在淤泥中犁出一道深痕,左肩撞在一只巨大的空油桶上!剧痛钻心。
而混混更惨!
“嗷——!!”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抱着自己的右脚踝踉跄后退,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脚踝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巨大的反作用力几乎要折断他的骨头,让他痛得整张脸都变形了,额头青筋暴起!
此时,仓库门口更大的混乱爆发!吴天富肥胖的身体被愤怒的工人们推了出来,像座肉山摔在泥地里。他那惊恐的咆哮混杂着工人们的怒骂:
“打断他的狗腿!”
“黑账交出来!”
“还我们的血汗钱!还有陈二哥的命!”
凌尘抓住这瞬间的空隙,强忍着几乎要撕裂他的痛楚,手脚并用,像一头狼狈负伤的独狼,猛地爬起,一头扎进了码头深处那一堆堆高大的、迷宫般的废弃集装箱堆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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