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病愈否?”门外传来两声轻叩,未等郭嘉应声,门便被推了开,三名男子陆续而入。三人皆着一袭藏蓝长衫,却着实穿出了三种竭然不同的风度。当先而入者,样貌清俊,风流天成,一袭长衫松松垮垮,颇如落魄浪荡子;居中一人,衣饰整洁颇具严谨之意,眉锋皱起面含不悦,颇有不怒而威之势;最后,方是荀彧一如往昔,温润如玉,只是如今面上满是无奈之色∶“志才,莫扰奉孝休养!”
“休养?”戏忠*似笑非笑地盯着半倚在榻上的郭嘉。
郭嘉顿感不妙,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被褥将其下的竹简掩好,垂下眼轻咳数声,故作虚弱问道∶“志才、文若、子扬不必挂心,嘉已无碍。”
荀文若正欲开口劝慰,只见一直沉着脸的刘晔鼻翕微动,一言不发地俯下身,拉开榻侧的木箱,麻利地提出了一个酒壶。
荀文若瞬间黑了脸,戏忠开怀,郭嘉虚弱的表情一下子垮了台。郭嘉不禁抱怨道∶“公之鼻灵甚犬矣!”
刘晔默然与郭嘉对视,郭嘉片刻便败下阵来∶“如此罢。嘉之过也!子扬兄饶过奉孝可否?”
“可。”刘晔平平地应了一声便退至一侧束手而立。荀文若顺手接过酒壶,移至门边∶“奉孝既体弱便莫贪恋杯中物的好,次物充公!”他语气温和,可其正色之态却充满了不容置疑。郭嘉瞬时苦了脸。
郭嘉虽知文若君子,绝不会贪墨他人之物,但也不奈何文若禁他酒啊!一时情急不由哀嚎道∶“公本君子奈何作贼!”
“嘭!”戏忠一屈指敲在了郭嘉额上∶“怎可胡言?文若亦是为你好,奉孝莫要不识好人心。”说着戏忠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的书简,意味深长地向郭嘉一笑。
郭嘉顿觉便体生寒,自他结交戏忠便知此人见事洞若观火,手段诡谲,便是他一不小心亦会沦为对方的笼中兔、盘中餐。好汉不吃眼前亏,郭嘉讨好地一笑,忙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拱手作揖,向荀文若致歉道∶“文若莫恼,嘉失言矣!文若君子,君子自可欺以方,嘉亦是有恃无恐。”
荀文若闻言面色稍霁,亦是哭笑不得∶“你这浪子,欺我端方还似天经地义,竟还坦坦言明,莫非真欺我端方否?君方至半月,浪子之名便名满颍川,若非与君相交甚厚知君之能,闻有如此浪子我必敬而远之。”
“何谓才能?不过机巧罢了。沐雨长歌,临风击节,好不畅意。昔日种因今日得果,如今之况唯道命当如此。”刘晔冷言讥讽道。
郭嘉闻言苦笑不已,连连作揖讨饶∶“好兄长嘉知晓过错哩!兄长便饶过嘉呗!”说着眼睛一转,笑容狡黠如狐∶“三位兄长寻嘉所欲何事?不若入座详商之。”说着郭嘉起身引三人围案而坐。
“志才,子扬今日为何如此作态?”落座时郭嘉悄然扯住戏忠附耳问道。
戏忠闻言苦笑,小声道∶“忠之国也,今日去唤子扬适不逢时,扰了子扬弄珠的兴致。”
“弄珠?!那是混天仪!哼!不学无术!”刘晔闻言怒极反笑。
郭嘉见势不妙忙出言襄助戏忠∶“子扬息怒!子扬息怒!文若,君等此行可是为德操先生之事?”
“奉孝高智!”荀文若顺势接言将方才的事揭过∶“素闻德操先生胸怀天下,此次先生欲至我颍川书院实乃我等颍川学子之幸。至时可聆天下大势实乃生平一大幸事也!”
戏忠冷笑不已∶“外戚内宦一日不除,世家勋贵一日不整,天下寒门一日不得出,此间便永无宁日。”
刘晔面沉如水,眯起眼,似漫不经心地说∶“刘氏宗嗣有守成之君,无争战之主。”
郭嘉勾唇一笑,颇为赞同地颌首,但这番话身为汉室忠亲的刘晔说得,他却说不得,否则文若必然先与他闹翻,毕竟…君臣有别…郭嘉默然垂眸。抿了一口水,才悠悠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本无共主,此消必定彼长,顺势方为正途。”
荀文若微微皱眉∶“汉乃天下正统,朝堂虽朽,然气数未尽,民间自有忠臣猛将。” 戏忠看了看荀文若,又看了看郭嘉,不由幽幽一叹。
戏忠目光悠远,似注目红尘之外:“大汉气数绵长,尚有百年国祚,但人力可通天,昔尚公悬棺定周*,今乱世将至,祸国臣出,如其依命而出,则天下乱起,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我等亦将……各奔前程。”
郭嘉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神神叨叨!嘉之计诡,子扬之器诡,君之卦诡,君既善此道,可算出日后你我二人同殿为臣?”郭嘉自从听过戏忠的神鬼之论后便乐此不疲的与之针锋相对。
戏忠默然垂眸,心中哀叹:‘同殿不同君,同心不同道,与陌路何别?’思及此戏忠不由心口暗痛。
刘晔见其神色苍白,面上微动:“尔等二人何必自扰?命自天定,运由人争,鬼神之事,何足为挂?”
“子扬此言甚是,我等在世只论人谋,不谈天命!”荀彧附和道。
“然!”戏忠颇受感染心中郁气一扫而空,豪气顿生:“只论人谋,不谈天命!今日忠便与君等坐而论世,指·点·江·山!”言罢,戏忠自袖中取出一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