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那么一刻,姜云恣甚至想嗤笑出声,干脆坦坦荡荡地认了——
是啊,就是朕做的。从布局到收网,每一步都是朕的手笔。
既知如此,母后还不老实闭嘴,是想落得和小十七一样下场么?
真的,他有时候真的装都不想装了。
什么时候这至今仍活在幻梦里的女人才能好好看清楚,她如今所享有的一切锦衣玉食、无上尊荣,究竟是谁给的?
竟还敢时不时跳出来摆太后的架子,试探他的底线,指摘他的作为。
一如那些在朝堂之上倚老卖老、至今仍无法看清形势、还在试图将他当作软弱可欺的傀儡来糊弄的顽固老臣。着实可笑至极。
真的。
要知道,暗地里缺德事做多了,有时也如锦衣夜行,憋闷得很。
姜云恣如今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些年装得太好、忍得太久,才让这些人产生了这般混乱的错觉。
唉。
其实他并不介意在史书上留下恶名。
忤逆太后、抄家灭族……他手起刀落,都能干得干脆利落。
有时也当真手痒,想让这群自以为是、不识时务的东西都睁大眼睛看看,这龙椅之上坐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狠角色。
怎奈……
先帝荒淫,挥霍无度。国库空虚,百废待兴。
所以好好的,何必呢?
何必现在就撕破脸搞得人人自危,朝局动荡?他只想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和稀泥,推行仁政,与民休息,让这江山先喘口气。
再等等吧。
待到根基再稳固些……
于是,太后一番疾言厉色的诘问,换来的只有他一声叹息。
“母后糊涂,就这般听信姜云念一面之词么?”
他抬眼,眸中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疲惫与痛心:
“明明是云念当年自己贪玩闯祸,难道朕还有通天的本事,逼着他去招惹靖王世子?那倒不如说,他在京城惹下的件件风流债,也都是朕逼迫的了?”
“更莫说下蛊之事,朕之前甚至都不曾听闻南疆有此阴狠蛊毒。”
他说着,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太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母后,小十七可曾亲口说过,是朕教他、逼他对李惕下蛊?”
太后被他这猝然一问噎住,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不曾说过,是吧?”姜云恣苦笑摇头,“没有的事,又怎会说过?一切不过是您私自揣测,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将过错推到朕头上罢了!”
“也是……从小到大,分明是朕在冷宫里陪您挨饿受冻,您却反倒怨我形容憔悴、不得先帝欢心,拖累了您。云念在德妃宫中锦衣玉食,万千宠爱,您却因为未能亲自抚养,反而一直觉得亏欠他、对不住他。”
“结果呢?云念被宠溺养大,反倒被养得不知天高地厚、毫无担当。做出那等卑鄙行径……您与德妃却一味袒护,至今从来不舍得怪他,反倒来怪世子勾引了他,编排朕教唆了他?
“也不想想,若朕当真逼他为娼,这等惊天丑闻一旦传扬出去,天家颜面何存?”
“母亲,十七造孽,朕不是没有替他担!”
“朕已尽力弥补南疆李氏,又保他在琼州衣食无缺,你们还要朕如何?”
“究竟要朕做到哪一步,你们才肯满意?才肯不再逼朕?”
30.
那日,纵然御书房大门紧闭,但皇帝与太后之间激烈的争执,仍隐隐传出门外。
引得远处值守的宫卫暗自侧目,只可惜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具体言辞。
只得见太后最终颓然离去,那向来挺直的脊背竟显得有些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她踉跄出殿门时也不曾察觉,廊柱后的阴影里,李惕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他并非有意偷听。
只是身子渐有好转,越发能下地走动,姜云恣很是欣慰,特意给了西暖阁宫人口谕:
世子想去何处散心便去何处,整个皇宫随他走动,务必让世子舒心,莫要拘束了他。
而李惕近日……也是着实造次。
这已是第六回,他光天化日下,径直来到御书房。
自是不该来的。
他心知肚明。
哪里真就是那般思念难耐、难舍难分,每日夜里同塌而眠,白日还疯了一样时时刻刻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