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乃天之柱。
地势极而南冥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若萧非在这里,一定详细地讲上一番,什么昆仑山的起源以及它的重要性,还有它对各界的影响。上面的诗句就是宣邀听他讲来的。
可是他不在。宣邀在昆仑山上边走边想,上古日神东君羽化,九重天上已经很多年没碰到这么大的事了。三百年前刚上任的新天帝白霜一声令下,把派在四海八荒的神灵们都找了回去守灵上坟。
萧非在鬼界任职,但仙籍还是属于天界,所以他也回去了。
白泽神君的地方很好找,白茫茫的一片就她那栋府邸是绿的,宣邀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一株大树植在山洞口,她站在树下想,要是萧非在这里就好了,他会告诉自己这是什么树的。
正在她出神之际,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上古大椿,也只有在我这里和西王母那里才会见到。”
那个声音轻细清脆,好像裹着昆仑山的冰雪似的,一落地都能听见冰块碎掉的声音。
昆山玉碎的声音。
宣邀转过头去,站在洞口的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比瑶光还小,裹着一身厚厚的毛绒绒的绿袍子。
宣邀想,这位就是白泽神君了,第一次见这个上古神君,她有点紧张。
有的人一紧张,一句话也不说;有的人紧张,就偏爱说话。
宣邀属于后一种人。
于是她脱口而出:“大椿啊,能吃吗?”
白泽脸色刷地垮了一半。
人生若只如初见,还不如不见。
宣邀立马正了正脸色,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说道:“见过白泽神君。”
白泽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能吃吗”的震惊中,许久才缓过神来还了一礼,说:“鬼帝随我来。”
宣邀想,怎么现在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难道是真生气了?
其实她想多了,白泽顶多是因为没人说话,表情退化而已。
刚才那个震惊的表情已是罕见。
退化成面瘫的白泽神君借了书,又指了从这里去凤族的路,就直接把人给赶走了。
宣邀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忽然一拍大腿,刚才白泽跟她说出洞门直走十里,再向东走十五里就是凤族。
但关键是,哪里是东?——她打小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一哆嗦,觉得万一走错了,弄不好命就葬在这里。还是转回去找白泽,让她给自己指指方向好一些。想到这里她又高兴了起来,举目四望,白茫茫的雪原上一株灰绿色的大椿格外显眼。
于是她斗志昂扬的朝那株大椿走去。
但是她又忘了一点,白泽洞口是有一株大椿,但并不意味着有大椿的地方就是白泽的洞口。
大椿与白泽洞口之间,是一个必要不充分条件。
大约半个时辰后,宣邀在向大椿前进的路途中,脚下积雪一塌,整个人摔进了一片池水中。池水冰凉。
这个词如果放在炎炎烈日,那绝对是褒义词。
但我们知道联系是有条件的,联系因时间地点条件的转移而转移。冰凉这个词放在一年全是冬季的昆仑雪山上,含义就完全变了。
宣邀忙使出避水决,哆哆嗦嗦的爬上岸,刚爬上就觉得身下一片冰层塌了下去,宣邀又扑通一声掉进池里去,她掉进水里之前勉强看清了,自己周围岸的冰层纷纷塌下去,身边的池水更冷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那颗避水珠来,大约几百年前知秋带她去瑶池,碰上东海龙族的四皇子,四皇子喜欢她不得了,当时就有结亲的意思,只可惜宣邀那时已经内定了鬼帝,最后不了了之。那四皇子心里惋惜,后来送了她一颗避水珠,珠子几百年一直放在冥府十殿办公室的抽屉里。
现在想起来宣邀后悔死了,带着那珠子多好。
宣邀在池水下都能看到池水周围的冰层融入水中,心中黯然想,这次完了。
宣邀在被冻昏过去之前忽然明白这片池水为什么没有结冰,这片池水就是一个液体的大冰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