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海岛,连鸟叫声都带着惺忪睡意。
林小满是被某种规律的、持续不断的“笃笃”声吵醒的。声音来自楼下,不大,但在这过分安静的海边清晨里,清晰得恼人。
她揉着眼睛推开露台门,晨风带着咸味扑面而来。
声音的来源找到了——亚历山大。
他居然在别墅侧面的空地上……劈柴?
是的,劈柴。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裤和黑色背心,手里握着一把看起来颇有分量的短柄斧。脚边堆着一些粗加工的圆木段,旁边已经垒起一小摞劈好的柴火,断面新鲜,能看到浅色的木质纹理。
他劈柴的动作有种奇特的韵律感:将圆木段竖在厚重的树桩砧板上,双手握斧,举过头顶,腰腹发力——斧刃精准地劈入木纹中央,“咔”的一声脆响,圆木应声裂成两半。干脆利落,没有多余动作。
汗水浸湿了他背心的后背,布料紧贴皮肤,勾勒出肩胛骨和脊柱沟清晰的线条。银灰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绺,随意搭在额前。晨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手臂肌肉镀上一层金边。
这个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昨天还在用顶级厨房设备、签售会上被粉丝簇拥、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和文学版面的男人,此刻像个体力劳动者一样,在热带海岛的清晨劈柴。
林小满趴在栏杆上看呆了。
亚历山大似乎察觉到视线,动作顿住,转头看过来。看见是她,脸上严肃专注的表情瞬间软化,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morning.”(早上好。)他放下斧子,直起身,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did i wake you?”(我吵醒你了吗?)
“有点……”林小满老实承认,“不过你在干什么?这些柴……别墅不是有全套的电力系统吗?”
甚至还有备用发电机。
亚历山大弯腰捡起一块劈好的柴,在手里掂了掂:“for the fire pit.”(为了篝火坑。)他指了指泳池另一侧,林小满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个嵌入地面的圆形石砌火坑,“tonight. barbecue. under the stars.”(今晚。烧烤。星空下。)
他的语气里有种孩子气的期待,灰蓝色的眼睛在晨光中亮晶晶的。
林小满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奇怪的反差感。他可以享受最顶级的现代便利,却也会为了一堆篝火,愿意亲手劈柴。
“需要帮忙吗?”她问。
亚历山大打量了她一眼——她还穿着睡衣,头发睡得乱翘。
“coffee first.”(先喝咖啡。)他指了指厨房方向,“i’ll finish here.”(我马上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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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他们出发前往岛北的潟湖。
这次开的是一辆敞篷吉普车。车子沿着环岛公路疾驰,咸湿的海风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路两旁是高耸的椰子树和茂密的热带灌木,偶尔能看到颜色鲜艳的小鸟一闪而过。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林小满不得不提高音量问。
“bought the villa five years ago.”(五年前买的别墅。)亚历山大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车门上,“explored every corner.”(每个角落都探索过。)
“一个人?”
“mostly.”(大多数时候是。)他侧头看了她一眼,“sometimes with friends. business partners.”(有时候和朋友。或者商业伙伴。)
林小满想象了一下他独自一人开着这辆吉普车,在这条路上飞驰的画面。那个画面里,他的侧脸大概不像现在这样放松。
四十分钟后,吉普车拐下主路,驶上一条颠簸的土石小路。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植被几乎要扫到车身。最后,路尽头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白沙滩。
潟湖就在眼前。
那是一片被环状珊瑚礁和沙洲半包围的水域,水面平静得像一大块透明的蓝绿色果冻。阳光直射下去,能一眼望见十几米深处的白色沙底。水色从岸边的透明浅绿,渐次过渡到远处的深邃湛蓝,美得不真实。
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的吉普车轮印,和几行不知名小动物留下的爪印。
“private access.”(私人通道。)亚历山大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装备,“the public beach is on the other side.”(公共海滩在另一侧。)
难怪这么安静。
他们换上浮潜装备下水。潟湖的水果然比昨天那片海域更平静、更温暖,也清澈得多。林小满这次适应得很好,能放松地漂浮在水面,透过面镜欣赏水下世界。
这里的珊瑚种类似乎更丰富。大片的鹿角珊瑚像水下森林,脑珊瑚像巨大的石头大脑,还有各种颜色鲜艳的软珊瑚随着水流摇曳。鱼群也多得惊人,密密麻麻的银色小鱼像移动的镜子,反射着粼粼波光。
亚历山大游在她身边,时不时指给她看一些特别的东西:一只藏在珊瑚缝隙里的龙虾,两只正在“清洁站”让小鱼清理寄生虫的大鱼,甚至还有一小群从深海区游进来的小鳐鱼,像水下幽灵般优雅滑过。
游到潟湖中央时,亚历山大忽然停下来,做了个“向下”的手势。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水底七八米处,躺着一艘沉船的残骸。
不,不能算船。更像是一艘小木船的骨架。木质结构早已被海水侵蚀得发黑,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珊瑚和海藻,成了各种海洋生物的家园。几条色彩斑斓的隆头鱼在船舱里钻进钻出,一只章鱼吸附在桅杆残骸上,随着水流缓慢变换颜色。
亚历山大示意她跟着,然后率先朝沉船潜下去。
林小满有点紧张,但还是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下潜的过程很奇妙。耳压逐渐变化,周围的声响变得模糊,只有自己呼吸管里规律的呼吸声。阳光透过水面,在水下变成摇曳的光柱。越往下,水的颜色越蓝,温度也略微下降。
他们在沉船上方停下。亚历山大伸手轻轻碰了碰船身上一丛紫色的柳珊瑚,它立刻像含羞草般收缩起来。他又指了指船舱深处——那里卧着一只巨大的砗磲,贝壳微张,露出里面色彩斑斓的软体组织。
林小满看得入迷,几乎忘了时间。
直到亚历山大碰了碰她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潜水表。他们在水下已经待了快二十分钟。
回程的路上,林小满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的景象里。
“那艘船……是怎么沉在那里的?”
“old fishing boat.”(旧渔船。)亚历山大发动车子,“storm, maybe thirty years ago.”(可能是三十年前的风暴。)他顿了顿,“i like it there. a secret.”(我喜欢它在那里。像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