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眠从录音棚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停在路灯下的车子上甚至结了层薄薄的霜,她拢了拢厚重的外套,慢慢地压着马路。
嘴里呼出的热气变成缥缈的白雾出现在眼前,又悄然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虚幻而又真实,一如她如今的生活。
想起现在的生活,她笑了笑,那还真是让她觉得虚幻得像是做梦,但那种种真实又让人知道那并非是在梦里。
上课的时候困得厉害,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却由一米七的霸气女学生变成了咿呀学语的小婴儿,不得不说,这世界很疯狂。
循着常走的路线回家,途经一个宽阔的街头球场,她朝里望了望,忽然就愣在了那里。
那像是一幅唯美的画,他坐在场边,外套披在羸弱的肩上,微风时不时吹过,将衣角吹起一个飘逸的角度,却不见它从肩头滑落。修长的双腿并拢着,一副网球拍安然地躺在他的腿上,白皙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球拍,那么细致,那么入神,仿佛倾尽了所有的生命与精气神,仿佛那,便是他的挚爱。
他低着头,微微笑着,似炙热,似寒冷,似留恋,似怀念,似憧憬,似伤感。
“喂,你看够了吗?”
他抬起头,飘起着的鸢紫色发丝让她想起了家里那株鸢尾花,精致的面容在暖橘色照耀下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不似他嘴角那虚假到令人牙齿打颤的寒冷笑意。
“你怎么就肯定我是在看你?”浅眠并不回答,而是反问着。抬头望了望天,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这个时候会下雪。
再低下头时,她看到他笑了,第一朵雪花也同时落了下来,就在他的身边,从他笑着的脸颊边缓缓落下,落在了他的衣服上,消融在他身上。
怎么看都美得像幅画,但却是只可远观的画。
雪花映衬着他的脸,看起来晶莹剔透,充满了笑意,好似不久前那个冷笑的人并非是他:“啊,怎么说,我就是这么觉得。”
“啧,真美。”浅眠笑着环着胸,像个痞子一样,双眼在他身上溜了溜,满意地看着他脸色变黑。
放下环着胸的手,接住从身边落下的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掌心:“我是说雪。”
他一愣,接着哈哈笑了两声,东日里的暖阳一般,黑夜里的星星一般,耀眼而夺目,摄人心魄。
“的确美。”他走近,低下头凑近她,拉开她拢着的衣领,露出她的脸,目光灼灼:“我是说你。”
浅眠没有被人夸奖后所该有的谦虚,反而很粗暴地一把扯过自己的衣领,用抬高下巴用眼神鄙视着他,那模样仿佛就是在说:那是当然的。
她又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然后怨念的发现,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被人俯视着。
该死的!还她一米七!
他仍旧笑着,只是从一开始低低地笑着变成放身大笑,再到后来直接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可以俯视人家了,可是,你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喂,你笑够了没?”浅眠双手环着胸,挑着眉,抿着唇,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一种我很不爽的气场。
“啊,抱歉,我真的没忍住。”他是听弦一郎说过,他有一个他没见过的青梅。
国小一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可爱;
国小二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有才;
国小三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厉害;
国小四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暴力;
国小五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能打;
国小六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活泼;
国中一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疯癫;
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很好动;
国中三年级的时候……
现在的弦一郎说过,他的青梅完全是个熊孩子。
他现在都还记得,弦一郎说这句话时那极其痛苦扭曲的面部表情,似乎是有了很不和谐的回忆。
从弦一郎第一次说起他的青梅时,他就很好奇了,一直想见见,可却一直没能碰上。
现如今见到是见到了,可是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瞧那只到自己胸口的身高,听那一开口就萌化人的萝莉音,那一头黑长直,那细胳膊,那细腿。
弦一郎你说的没错,的确非常可爱。
浅眠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忽然发现他和一个人很像,准确说,是一个经常被提起但却没见过的人很像。
她有一个被她从小欺负到大的竹马,名叫真田弦一郎,在国小三年级之前,真田小朋友就像她的小尾巴,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甚至连她要转去冰帝他都想跟着一起去。然而,她转到冰帝不到一个月,真田小朋友就变了,以前,他总是开口闭口的“浅眠好腻害”,后来却把“幸村很厉害”“幸村的网球打得不错”挂在嘴边。
她感觉……被拐跑了!被一个名字幸村精市的小朋友拐跑了!被一个网球打得很棒并且名叫幸村精市的小朋友拐跑了!
但是,浅眠在看过幸村的照片后,对真田小朋友的审美观进行了赞赏:“眼光不错,不过……你们谁是攻?”
真田小朋友很像攻,忠犬攻,帝王攻,但是,幸村看起来也像攻,腹黑攻。
真田小朋友当时纯洁的表情让她当场揉捏了他的脸。
浅眠当晚对真田小朋友进行了关于攻和受是如何养成的教育,真田小朋友脸黑着听完了全程然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幸村,快离她远点!”啊呀呀,从那边跑过来的不正是好久不见的真田小朋友吗?
浅眠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意味不明:“呐呐,幸村君,我有事想请教你一下。”说罢还对着他挥了挥爪子。
幸村精市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就见对面的浅眠像个招财猫一样地对他挥着爪子,笑着站起来走了过去。
浅眠蹲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弯腰看着她的幸村,当场脸一黑,大喝一声:“你丫的给我蹲下!”
幸村依旧是笑了,不是浅浅的笑着,而是笑得很女神,背景开着一大片百合花,看得走过来的真田背后寒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