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他拿了红酒到阳台:“是米蒂的电话,今晚不能来了。”单先生倒杯红酒递给我,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说:“本来巴黎之行没有米蒂,得知未婚夫丹尼雅也来巴黎,她一再请求我,所以带她列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以不受公司规定的约束,既然带她来了,工作之余的约会也方便她。”
我接过单先生递过来的酒杯,站在阳台上慢慢品着红酒:“米蒂真会选时间约会,这时候本应说点令人陶醉的小情话的。”
月色正好,如薄纱般洁白蒙胧。红酒,月色,男女,月光晚宴突然显得暧昧起来。
想象着米蒂和男朋友相处的样子,想象着他们在这样的夜色下说着情话的样子,真的很羡慕她。
可我和单先生说什么都不是很适合,所以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们沉默着,这种沉默带来一种尴尬,我努力地想说些什么,能想起的话现在说都显得不合适,偶尔看一眼也赶紧转移目光,只是笑,都是傻笑,笑到脸僵硬。
他随手帮我把刘海挽在耳后,那温润的手感很自然,没有什么特别。
还是单先生率先打破沉默:“这套公寓怎么样?我一来就喜欢上它带给人的归属感。我懂得想家的煎熬,请你来就是让你有回家的感觉。”
我的情绪又开始起伏,蒙娜丽莎的面容从脑海里经过,一如几年前的样子,还是那样静美,全然没有发现个中变化。想起促成我巴黎之行的订婚照,想起朱禹画展后酒吧之夜的彷徨和迷失,尽可能用释然的口吻轻笑着说出当年的困惑,当我意兴盎然的问:“单先生,你说当年我可笑不可笑?”却得不到回应。
回望,单先生手肘支着护栏,雕像一般静默,他的手紧紧握住酒杯,脸上闪过痛苦的挣扎。
我惊叫:“单先生,单先生!”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别过来!”
可是我的手已经扶住了他的胳膊。
一个拥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环绕了我,把我紧紧贴在胸前,那么用力,似乎要把我和他融合在一处;那些带着焦渴的吻挟裹了唇瓣长驱直入,缠绵悱恻地纠缠在一起,像探入炉火的铁钎,随着它的搅动拨旺炉中休眠的火种,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导过热,我感到浑身燥热,像充足气的球,随时有爆裂的可能。
两个孤独的人都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温暖,于是靠近些,再近一些,像正负电极,天各一方一无是处,一旦靠近就产生巨大的作用力,融为一体放出璀璨的电极花。
也许是意识到危险,单先生放弃了这种贪婪的掠夺,紧紧抱住我,似要把我揉进身体,粗重的呼吸喷吐在我颈项间,心咚咚咚的跳着,似乎要跳进我胸膛,就在我敞开心胸迎接它的到来时,单先生猛然推开我,快步走向洗手间。
他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我的心一下纠紧了,那是怎样痛苦挣扎的一张脸啊!那双原本晶亮的眸子里,是溺水者挣扎着的狂野,那昏乱的冲突使眼睛改变了应有的形状,而那赤红的双颊带着病患的煎熬。
耳边响起单先生第一次醉酒时说过的话:“喝酒也是休息……我像个机器,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机器要加油,我要喝酒……我很累,没有人关心和理解我……”
“他们吃定我,知道我担心他们毁了丽莎才这样听他们摆布……什么发乎情,止于理,我还需要他们用这一套当金科玉律?当我是傻瓜,他家的印钞机,为他那个刘禅一样的儿子不停的印啊印啊印啊……我母亲总有归西的那一天,丽莎也有长大成人变坚强的一天,我时刻准备着那一天的到来……”
心再次漫过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我慢慢走回客厅,带着朝圣者献祭的心情褪下衣衫,推开浴室的门。
门被迅速抵住,可在门关合的瞬间我看见他夹在门缝里的脸。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似乎谁都无力再向前挣扎。
“你,去卧室……等我。”
许久,我才看见夹在门缝里的嘴艰涩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好,我等你。”
走近卧室的窗前,拉开窗帘一角,注视着月光下静静的夜,直到周边建筑物里的灯光渐次熄灭,天边出现淡淡的白。我有些凉,打开衣橱,看见女人的衣服。
时间凝滞了,安静到允许我混乱的思维趋于平静,从激情混沌的世界里清醒过来,直到自己都觉得无聊觉得羞耻,转身走出卧室,就看见浴室敞开着的门。拾起地上的衣衫穿上,木木地下楼而去,甚至忘记感受被拒绝的羞愧。
对视为恩人的他,除此,我无以为报;而我也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好嵌入他的胸膛成为其中一根肋骨。即便还有纠结,那也是感情和理智的抗衡,从来都不关乎这份爱的真伪。爱了就是爱了,他的渴求就是我的渴求,他的压抑我也有一份,那又何必后悔呢?
米蒂打电话说要飞回去,我有了去机场送行的理由。
单先生戴了墨镜,我和米蒂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直到他们准备登机安检,单先生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茫然若失的在候机厅里站了一会,估计他们过了安检,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公寓。走在楼梯上就听见电话玲一直疯狂地在响,却没心情接听,它固执地一直响,让我不得不按下接听键:
“夭夭,我爱你,这是真的。在不确定能给你什么的时候,做什么都是伤害……给你造成困惑,对不起……”
这通电话真的让我困惑了。爱一个人或不爱,都是一件正常的事,执着的单恋不能引起对方的共鸣,也不用说什么对不起,可我们分明清楚彼此的心意,对不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