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太阳已经很晒人，我躺在床上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店真的被人租走，不敢相信自己又回到原点，回到初来深圳找工作的起点。几次拿出单先生的名片，可是想到朱禹说“如果方便，我就去看你”，又放回包里。

我等着朱禹来看我，闲着就去市场看看招工信息，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等人是件很急人的事，如果不是答应了朱禹，第二天我就要去找他。他太把酒店经理当回事了，说好要来看我的，这都过去三天了还不见他来。不来也好，他不是说过吗，“你要靠你自己了！”，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事寄托在别人身上？

傍晚，我决定去TT集团试试，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指定地点，正是上班高峰，大批的女工涌进工厂，我站在大门前茫然的看着她们。当人流渐渐稀少，门岗里的一个年轻保安来到我身边：“是你叫陶红吧？办公室有人找，让你去一下。”

“是！谢谢你！”看样子单先生早已做了安排。

走进厂区，我就意识到自己不够冷静，忘记问保安办公室在哪，可又不好意思返回去，只好在厂区里转悠，一直看到一座像办公楼的建筑，等里面有人出来才迎上前，拿出单先生给的名片，打听一个叫甘由俭的人。

见到甘由俭时，他正埋头于一堆报表中，听见动静抬起头摘下眼镜揉揉眉心，然后再戴上，这才认真的看看我。

在甘先生看我的时候我也在注视他：略显文弱的脸庞，直挺鼻梁架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显示出他学问的高深，细腻的五官和柔和的线条一看就是苏南人，同时也表明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所认为的他面部的优点并没有在平时体现出来，让一直想赞美他的话如哽在喉。

他把一张简历表格递给我，随口问道：“你想应聘什么职位？”

“我想做服装设计方面的工作，顺便了解一下商品销售。”

这句回答显然惊到他，他立即从即将埋头工作的案卷中抬起头，手扶眼镜注视我，不置一词。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否说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甘部长保持着手扶眼镜的姿势注视我好几个世纪，在他的注视下我穿越民清唐宋直至蛮荒，一直把我看回白垩纪，恐龙一样矗立在白垩纪孢子植物的森林里。

我正为要不要在这里停留，甘部长终于扶了扶眼镜，又埋下头看他的卷宗。

我填好简历，把薄薄的一张纸送到他面前，几分钟就能看完的东西他却审视半天。中途有几次被来访者打断，看他翻阅送来的资料都比看简历要快许多。等一切忙完安静下来，他又盯着简历看了几分钟，其间还抬头向窗外看了看，才下定决心似的看向我说：“除了简历上写的，你还有什么特长？比如会一样技术或掌握一门外语。”

我摇摇头：“会做的我都写上去了。英语我一直在学，如果算数的话也算掌握了一门外语。”

“有证书吗？”

“没有。听夜校老师说，要参加等级考试及格了才发证书，但我没有毕业证，不能参加此类考试。我会读会写还不行吗？”

甘先生随手拿起一本英文杂志递过来，我明白他的意思，很希望自己能流利的读完一篇文章，可是那里面的字母和我相识不相认的太多，一本书翻完也没敢读出完整的一句话。

我很沮丧，害怕希望落空又赶紧的表白自己：“我很聪明的，只要你给我机会，一定很快就学会的。”

甘先生看我一眼：“机会是要自己去找去创造。我们这是制衣公司，只有车间能提供你这样的学习机会；你没有一点基础，做文员没有头绪一定很累，我们看着也累，要不先去供销科做后勤工作，以你现在的情况也要学习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我一听供销科立即来了精神：“我到那做什么工作？”

“打扫打扫卫生，送送茶水报纸，总之别人吩咐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来是想学设计的，既然车间能提供学习机会，我可以去车间，等我提升自己的能力后并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再来找你。”

“那样也好，是金子放在哪里都发光。我们的生产线是流水作业，多劳多得。”

这时电话铃响了，甘先生在电话中和人沟通了一会，最后听他说：“你在办公室吗？我这就去一下。”

甘先生挂了电话对我说：“考虑的怎么样？如果没什么我送你去车间看看。”

我点点头。甘先生随即起身向外走去。

随甘先生来到车间，就看见一排排整齐的机器，咔嗒咔嗒紧张的机器声充斥耳鼓，工人们低头工作，没有人因为我们的出现而抬头张望。当时并没有觉得甘先生这样做有什么，只是事后听工友们说，作为人力资源部部长，他这样郑重的带一个普通员工到车间还是第一次。

甘先生进入车间就开始查看工人们的工作情况，车间主任把我领到一位年轻的代班师傅面前交代几句，又回到甘先生那里。

见车间主任走了，小师傅脸上刚浮现的笑容就消失了，闲话不说，直接问道：“会踩机器吗？”

“会用普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