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兆林半天没说话,脸色变幻不定。
刘静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丈夫。
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她太清楚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有医术,有能力,有魄力将裴家医馆在支撑下去甚至发扬光大,但也同样看重裴家的产业、名望和传承,骨子里有着传统大家长的掌控欲和宗族观念。
在他心里,裴家的整体利益和传承有序,或许永远排在个人情感和私心愧疚之前。
刘静想起年轻时,自己也是被他这份沉稳、担当和医术才华所吸引。
嫁入裴家后,看着他为了振兴家业殚精竭虑,看着他与族中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周旋,她一次次选择迁就、隐忍,甚至在换子这件事上,也最终被他说服,默许了那个荒唐的决定。
她帮他稳住家庭,打点关系,甚至动用自己娘家的人脉,助他一步步坐稳了裴家掌权人的位置。
可如今,她太累了。
过了好几分钟,裴兆林才缓缓开口,“那套赤金头面可以,本来就该是留给女儿的。但是,老宅不行。那是裴家的祖产,是根基,意义不同。”
刘静说不上失望,因为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是感觉心脏某个地方,彻底凉了下去。
她看着裴兆林:“这是我们欠晚晚的,用这些死物,去弥补哪怕万分之一我们亏欠她的二十多年,难道不应该吗?”
一句话,把裴兆林的话都堵死了。
他喉结滚动,拳头在身侧紧了又紧,额角青筋微跳,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让我再想想。”
晚上,董玉珍把煎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端了进来:“表姐,该喝药了。”
裴兆林从她手中接过药碗,他坐在床边,哄道:“阿静,把药喝了吧。你这身体不喝药不行,当年生晚晚的时候你就伤了元气,落下了病根,这些年好不容易将养好些,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用汤匙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刘静唇边。
但刘静嘴唇紧紧抿着,纹丝不动,对送到嘴边的药汤视若无睹。
裴兆林耐心地又哄了两句,刘静依旧毫无反应。
裴兆林看出来了,刘静这是在用她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逼他答应她的要求,把老宅留给沈晚。
他放下药碗,发出一声轻响:“阿静,你这是在逼我。你知道裴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几代人的心血……”
刘静忍不住讥诮一笑:“那晚晚呢?我们的女儿,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是随时可以舍弃、可以交换、可以为了那些死物而放弃的东西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裴兆林的心脏.
心中的天平在家族传承的沉重与对妻女的亏欠之间剧烈摇晃、挣扎。
许久,裴兆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复杂的感情。
他重新端起药碗:
“好,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把老宅留给晚晚,现在,你可以把药喝了吗?”
刘静确信裴兆林这次并非敷衍后,终于顺从地张开了嘴,任由裴兆林将一勺勺苦涩的汤药喂进嘴里。
董玉珍在旁边看见表姐终于开始喝药,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微落下来一点,暗暗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心愿得了一丝渺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