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的官道两边荒草丛生,只有中间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才依稀可辨路的方向。
进入四月,天气转热,葛青的伤口迟迟不见好转。
驭马前行,她的体力渐渐不支,又经过前面好一番折腾,脸色愈发显得苍白。
孟怀远干脆让葛青停下,驾马靠近,一手揽住葛青的腰,用力一抄,将她抱到怀中。
但她刚一碰到自己的身体,尽管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意。
孟怀远忙紧了紧手臂,让她离自己近一些,好传些热量给她。
他小心翼翼地把左侧的佩刀换到右边,免得碰到她受伤的胳膊。
葛青听见响动,微哼出声。
孟怀远皱眉问:“你胳膊还疼?”
葛青咬唇笑摇摇头,却不敢动弹——离的远了,怕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热意,离的近了,又怕自己太过贪恋,掉入其中,不可自拔。
从前没有喜欢过谁的时候,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如今真的喜欢上了,才知道原来是件多么难的事情。
如果能回去……
葛青慌忙遏制了这一念头。
张老狐狸的话——“还有另一番势力”,不知为何,最近总在她心头环绕,要想回去,最好还是先弄清楚那到底是谁为好。
过了一会,葛青觉得好了点,便问他:“我看你刚才的表情,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但又见你神色为难、不可决断,是你发现了什么大麻烦吗?”
孟怀远手臂未松,双眼目视前方:“我想,我们之前可能都猜错了。
“我们一直以为那天晚上说梦话的是韩东升,而套话的是郭兴忠,那是因为韩东升先开口说了许多不相关的话,让我们先入为主,认为韩东升说的一定是梦话。可前天我们也听见了,他翻译的时候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特殊语气,那就是他的断句。他翻译时,总会不自觉在断句处猛换一口气,而他说话时就不会这样,这大概与他的习惯有关。所以那天晚上,他明明是在翻译给谁听。
“昨日跟踪他到酒馆,果然见他另有身份。而这身份,便是珠玑营。珠玑营从壮大以来,专做捣毁朝廷、危害大豁的事情。所以,韩东升如果是内奸,我一点都不吃惊。”
葛青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下一步就是查明郭兴忠的身份。”
孟怀远道:“就今晚吧。”
——
东瀛人迟迟不来,孟怀远只好下令将军队调往平壤城北,在旷野中搭盖军营。
营中没有女人,孟怀远便令将自己的帐篷隔开,让葛青睡在里面。
葛青到了营地才发现这一惨痛的事实:“怎么没和我商量?!”一副“完了与狼共眠清白不保这下要被看光了”的吃屎表情。
孟怀远有些不耐烦道:“你一个人睡怎么行?”
“那,那也比跟你睡在一起强啊。”葛青看到帐子里只有一张床,摆出“你懂得”的表情。
孟怀远这才明白葛青心里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转怒为喜,笑眯眯地接近葛青,把她往怀里一拉:“像这样?”
他目光下移,看向葛青的脖子——微黄的皮肤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他右手因此不自觉地轻轻抚上去,心中恍惚地一阵悸动。他不可自控地想要吻她。
帐外的月光清冷如雾,幽幽飘进帐子,搅得人心凉。
孟怀远的鼻息中带着勾人的温度,葛青的理智差一点被冲破。
但到底是最后的一份自制力让她推开了孟怀远。
她尽可能不让两人之间尴尬:“今天晚上天气不错。”
结果却变得更加尴尬了。
葛青几乎能从孟怀远的脸上看出一层冰来。
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一点都猜不透。
孟怀远转过身,戴上铁质护腕,提刀要向外走。葛青忙跟在他身后。
孟怀远将她拦住:“你去哪?”
“跟你一起去找郭兴忠啊。”
“去郭笔帖式那里干嘛?”老烟鬼吴敬文用烟枪挑着帐帘,弯腰而入。
不及葛青回答,吴敬文又道:“今日搭建营帐,所需购买物资全赖郭笔帖式从旁翻译。他今天确实累了,我刚才去看他,他已经睡下了,不如你们明天一早再去看他吧。”
葛青一时愣住,不知该作何解释。孟怀远倒是有千机百变之法,但他一向和吴敬文没什么亲近的,所以直接将他无视了,径直向外走去。
孟怀远想,正好把葛青扔在帐子里,省得她跟着自己,到时候还要保护她。如若分心,可就不好了。
要知道,珠玑营里的人全都从小练功,都有一身好本事。如果郭兴忠真的是珠玑营的,那么他的身手,绝对不差。
吴敬文还真是个不速之客,葛青无端被牵绊在帐子里,自然心里藏气。但真正让她气上加气的,还是吴敬文那与生俱来的八卦素养。
“这儿就一张床,你们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