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魏国公府看诊是一个月前就定下的,赛扁鹊应了,把药丸放到随身的药箱里,驮着鹦鹉告辞。
这一晚汤圆闷闷不乐,吃完饭沉默地趴在小窝里掉眼泪,委屈得要命,抽抽噎噎地咬被角,可把叶濯灵急坏了,斥责陆沧:
“就是你教那只鸟说话惹的,这是我们汤圆的独门秘技,现在鸟也学会了,它心里得多难受啊。”
陆沧没想到一只小狐狸的内心能这么敏感,就和小孩儿一模一样,它会的东西别人也会,它就感觉自己从天下第一的神坛上跌落,不是最聪明最厉害的了。
“心高气傲的,这性子像谁?”
他瞟了叶濯灵一眼,抱起汤圆。汤圆哭得更凶了,两只浅茶色的杏眼溢满了水珠,胡须不停地抖动,把头埋在他胸口,呜呜大叫了一阵,尾巴颓丧地垂着。
陆沧晃着它哄,说了好些夸赞的话,汤圆看向床铺,努努嘴。
“你自己有窝,为什么非得睡我的?”
汤圆又哭起来。
陆沧懂了,这小家伙是在趁机跟他讨价还价,绝对不能惯着,于是把它放回窝里:
“爱哭的孩子我不抱,姐姐也不抱。”
叶濯灵不满:“谁说的,你不抱我抱,我还要抱着它睡。”
陆沧也很不满:“这不是我们谈好的条件。”
“我带它到榻上睡,你一个人在炕上。”
汤圆破涕为笑。
陆沧看它是反了天了,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要不要出去玩?要,给左手;不要,给右手。”
汤圆期待地咧着嘴,伸出左爪。
“明天出去玩,右手;今晚跟姐姐睡,左手。只能选一个。”
汤圆纠结了半天,耷拉着耳朵选了出去玩,叶濯灵叹息着摇头。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
次日天气晴好,两人一狐起了个大早,沐浴焚香换衣裳,午饭用了些清淡小食。到了申时,侍女去厢房把和银莲聊天的叶濯灵叫了出来,稍作整理后,几人骑马登车往魏国公府赴寿宴。
陆沧向来低调,出行没备仪仗,只让四个侍卫在前方开道,自己和叶濯灵带着汤圆乘第一辆牛车,赛扁鹊和鹦鹉乘第二辆骡车,两个侍女乘第三辆驴车。黄牛走得慢,叶濯灵穿着厚重的袿衣,在车里昏昏欲睡,半个时辰过去,到了魏国公府大门口,陆沧摇了摇她的肩膀:
“夫人,我同你说的可都记住了?”
叶濯灵刚才神游天外,含混地“嗯”了声。
陆沧看她这样子就是没听进去,耐心重复:
“我对义父说,我在羊圈里抽了你一顿鞭子,你哭得可怜,我就心软原谅你犯的大错了。因为你有伤在身,我就派人带着你慢慢走到京城,还在京郊住了几晚,是二十三日申时进城的。他要是问起来,你心里有个数,不要说漏了嘴。”
“你这简直是丧尽天良的暴行,只有赤狄人才这么干。”叶濯灵很看不上他这个借口。
“义父是西羌人,信奉武力。他把你伪造赐婚信的事揽下来了,对人说是他做主的,你应该谢谢他宽宏大量。”陆沧强调。
叶濯灵冷冷道:“行啊,我顺便谢谢他下令杀了我爹。”
陆沧知道她对自己是有气就撒,绝不忍着,见了大柱国指定变成柔弱温顺的姿态,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把对段元叡和皇帝说过的话都转述给她,叫她牢牢记在心里。
离天黑还有半个多时辰,魏国公府已是宾客如云、车马填门,管事们张罗着迎接贵人,忙碌得像大雨前搬家的蚂蚁。让叶濯灵意外的是,陆沧作为大柱国的义子,就像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和几个管事熟稔地打完招呼,便带着她和赛扁鹊径直入了屏门。
段元叡是大周最有权势的人,这魏国公府修建得极为阔气。第一进院子比广德侯府的足足大上一倍,处处张灯结彩,墙边整齐地堆放着官员们送来的贺礼,跨进垂花门,叶濯灵更是直了眼,连遍识世间富贵的赛扁鹊也止不住惊叹。
院内青玉砖铺地,一道五丈宽的白石甬路通往正堂,每隔五尺植有青松翠柏。堂前辟出一方清碧池塘,奇花异草环水而生,两只仙气飘飘的白鹤不怕生人,随着乐师的笛声翩翩起舞,云鬓楚腰的绿衣侍女或捧香花、或执巾帕,含笑接引宾客入堂内,犹如瑶池仙宫里的景致。
叶濯灵顿时感觉自己这身礼服黯然失色,汤圆也不敢大声嚷嚷了,就盯着那些漂亮姐姐们摇尾巴。陆沧带着她走到堂下,侧身道:
“夫人,我和神医先去后院见义父,一会儿就来,你看好汤圆。”
叶濯灵给自己鼓气,不就是第一次参加有钱人的宴会嘛,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要管住自己东摸西拿的爪子。
“夫君快去快回。”
她认真扮演着一个贤惠的王妃,携着两个侍女踏上台阶。屋门上悬着一枚赤金九龙红地大匾,上书“镇岳堂”三个大字,左边一列小字“天兴元年三月初八书赐魏国公段元叡”,门外是一副錾银的乌木联牌,气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