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着周围这片惨烈的阵地,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沉痛:“从秃鹫峡一路打到这里,硬扛了‘铁锤’一天一夜……
能站起来的兄弟,满打满算,就剩下八百挂零了!
个个都到了极限!
枪管打红了,重火力没了一半!
实在……实在啃不动了!”
“啃不动也得啃!”
平河猛地打断他,随即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电报纸。
上面,是译电员匆忙用铅笔记录的简短电文。
他抖开纸条,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军官耳中,也敲打在每一个战士的心上:
“伍总队急电!
汉江防线指挥部已被我部攻克!炮兵阵地拿下!
李云龙首长正指挥东线集团全线压上!
汉江之敌,已呈雪崩之势!胜利在望!”
他扬了扬手中的电文,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震惊而疲惫的脸:“美军现在就是要抢在溃军被我们主力彻底吃掉或打散之前,把他们重新拢起来!
到时候还可以用这些溃兵当盾牌,迟滞伍总队长的追击,给汉城的美军争取重新组织防线的时间!
放他们过去,就是放虎归山,就是让伍总队长和李首长的拳头砸在棉花上!
咱们在这里流了这么多血,牺牲了那么多好同志,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钉死这条毒蛇,给主力创造一击毙命的机会吗?
现在蛇头缩回去了,想带着毒牙溜?休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就是死,也得给我用牙咬住他们的尾巴!
拖住他艾伦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哪怕十分钟!
给伍总队长多争取一分扩大战果的时间!
这就是我们侦查支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小小的山头。
只有山下美军坦克引擎的轰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提醒着战斗并未结束。
军官们脸上的挣扎、忧虑和身体的极度疲惫,在平河的话语下如同被烈阳照射的薄冰,迅速消融。
副支队长猛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干涸的血污和汗水混合的泥垢,眼中的犹豫瞬间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取代。
他第一个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支队长说得对!
咱们侦查支队,从组建那天起,骨头里就没长‘认怂’这两个字!
放跑了敌人,对不起牺牲的同志!
打!
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绝不能让狗日的美国佬坏了总队长的大事!”
“对!打!”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跟狗日的拼了!咬碎他们的骨头!”
其他几个军官,无论是沉稳的老兵还是年轻的排长,眼中都燃起了近乎疯狂的火焰。
愧疚被点燃,化作了焚身的战意。
什么疲惫,什么伤亡,什么弹药不足,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阵地。
每一个幸存战士的眼睛里,都映照着同样的光芒。
那是为了一场更大的胜利,甘愿将自己化为灰烬的觉悟。
平河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却战意冲天的部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朝着身后号手的位置,大声下令:“司号员!吹冲锋号——!”
下一秒,司号员当即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嘀嘀哒——嘀嘀哒嘀——嘀哒哒——!!”
尖锐嘹亮的决绝冲锋号音,骤然刺破了秃鹫峡上空沉闷的硝烟!
这熟悉到刻进灵魂深处的号声,如同注入垂死战士体内的强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