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东南沿海倭寇再度来犯,皇帝亲命秦邺山父子挂帅出兵,征讨倭贼。秦邺山年事已高,自前次负伤休养在家,已两年有余,如今形势危急,不得不披甲上阵,秦时等人均是担忧不已,然圣命已下,自无推脱之理。
是夜,秦时从秦邺山房中回来,便见婉贞正坐在桌前擦拭他的佩刀,昏暗的烛光下映出她温和的侧脸。
秦时忽感一阵心酸,缓缓走到她的身旁,轻抚她的肩膀。婉贞回过头来,笑道:“怎么这么久?爹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秦时微微一笑,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道,“和从前一样,都是些老话。”
婉贞看他脸色黯然,沉默片刻,不由轻声问道:“你,你有心事?”见秦时不语,又道,“担心爹的身体?”
秦时叹了口气,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婉贞别过头去,继续擦拭佩刀,道,“有你陪着爹,不会有事的。而且家里有我和三弟,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婉贞。”秦时忽而握住她的手。婉贞身子一僵,半晌,方才回头望向他,只见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复杂难明。婉贞心下亦没来由地滑过一丝失落,她抑制住这种情绪,微笑道:“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出征。”
秦时低声道:“我想看看你。”
婉贞听见此话,面上微红,不再言语。半晌,方打破沉默,问道:“相公,可是仍有担忧?”
秦时垂下眼,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总感觉……”他不由自嘲一笑,又道,“是我想得太多。”
婉贞望着秦时,忽而想起了什么,便道:“是不是上回送来的那把黑刀?”
秦时摇头道:“自那日起,爹便再未提起此事。”他望向婉贞,又道,“三弟年纪还小,家里的事还需要你多操心。”
“嗯。”婉贞点头应道。
秦时揽住她的肩膀,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婉贞笑道。
翌日清晨,城外,大军待发。
婉贞为夫君送行,大风突起。秦时对秦问说道:“带嫂子回去。”
秦问笑道:“知道,大哥,我会帮你照顾大嫂的。”
秦时不由一笑,道:“你莫给大嫂添麻烦便好。”
婉贞亦是一笑,望着秦时挥手道:“走罢。”
秦时笑着点头,调转马头,向大军前方奔去。风中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婉贞的视线。秦时策马行至秦邺山身后,不由回头遥望,却已不见那个期望的身影。他回身驱马,却听到一旁的范先、何潇正哈哈大笑。
却说秦时自父兄出征后,受父亲所限,留在家中不得出门,已一月有余。他数次欲溜出门去,都被家丁称奉老爷之命给挡了回来。在府中甚久,愈感无聊,忆起黄蛇谷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思念起司马蓁蓁,却也不知她身在何处,只能是徒添伤感。
一日,白云山来信,秦问看罢,方知白云道长羽化,婉贞得知此事,便允他上山吊唁。秦问虽日夜渴望重获自由,但今却因道长仙逝而成真,不由黯然失意,毫无心趣。他虽不喜道观生活,但他由师父白云道长抚养成人,其情若父,此刻心中自是悲痛万分。
秦问连夜赶路,行至白云山下,顿感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四下弥漫。他握紧了手里的弯刀,定了定心神,往山上走去。白云观位于山上,有石梯连通,秦问一路行至观外,只见大门敞开,无人看守。他心下一惊,跃入门内,方见看守之人已死于非命。他进入正堂,不由大骇,堂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血腥之气尚未散尽,分明是刚结束一场激战。堂中放着一座棺木,地上躺的人亦身穿孝服,兵器散乱一地,正是在灵堂开此杀戒。
秦问缓步走向棺木,抬手打开,果见白云道长苍颜鹤发,双目紧闭,躺在棺内。秦问不由“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师父,弟子来迟了。”他转身望向四周的同门师兄弟,眼眶泛红,俯身为一位师兄合上双眼,道,“秦问定找出凶手,为你们报仇。”言罢,又转身面向道长棺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离去。
秦问出了正堂,举袖揩干眼泪,往观内其他地方走去。他四处查看一番,发现一切正常,想必来人是将观内所有弟子聚于师父灵前,一举杀害。想到此,不由悲愤异常。
他回到正堂,决心将众位师兄弟先行安葬,再论后事。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方才将白云观内三百余人安葬于后山。葬过众人,他独坐于坟前闭目养神,暗忖如何寻找真凶。正自思索,忽而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声,他睁开眼睛,凝神细听,方知是一阵脚步声,便寻声而去。
未行几步,便隐约看见前方草丛中有一白色身影。他放慢脚步,缓缓向那草从走去,便见那身影转过来,顿感熟悉。那人遂高声唤道:“是秦公子啊!”
秦问凝神一看,亦是惊道:“杨姑娘。”
这白衣少女便是曾在黄蛇谷遇见的杨翩翩。她背着背篓,穿过草丛,向秦问走来,道:“秦公子,久违了。”
秦问拱手道:“正是,姑娘,久违。”
二人于是一同漫步于后山。杨翩翩道:“前次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在心,未敢相忘。”她见秦问孤身一人,便不由问道:“对了,那位司马姑娘呢?”
秦问听罢笑道:“我们也分别许久了。”言罢,又道,“姑娘又为何在此?”
“哦。”杨翩翩答道,“蒙二位恩人相救,我逃出黄蛇谷后,便到这白云山下投奔舅父,舅父是大夫,平日里我便帮着上山采些草药。”
“姑娘每日都要上山来么?”秦问问道。
“嗯。”杨翩翩答道,“我大多是早上来。”
“昨日清晨,姑娘可见山上有何异常?”秦问又道。
“这……”杨翩翩微微摇头,她望向秦问,只见他面色黯淡,眉头深锁,不由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秦问微微点头,将白云观一事告知于她。
杨翩翩听罢,不由骇然,半晌,方道:“事已至此,公子,还请节哀顺便。”顿了顿,又道,“小女子不才,愿为公子出一臂之力。”
秦问收起悲伤的情绪,笑道:“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