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堵在十字路口，孟周看了眼手机，一点左右。午后的阳光催生懒洋洋的倦怠感。中午没来得及吃上午饭，这时候便隐约觉得饿了。她向四周张望，看有没有合适的餐厅能够填饱肚子，再抬眼时却发现隔壁车道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腕上戴着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下颌的线条流畅锋利，薄唇轻抿，额上的碎发垂落，看不清表情。她猜应该是不耐烦的。

不远处的红灯正在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朝她那处看去。孟周对上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心里一惊，全是心虚的慌乱。她迅速回过脑袋，心脏重重地跳动。

脑海里浮出那天孟念伊低头红着脸笑的样子，和七年前另一个女人的脸缓慢地重合……

在她将油门踩到底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加速度一下子达到最大，身边的景物在疯狂地后退，方向盘下意识地向左打，然后就是一身巨响在耳边轰鸣，整个身子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推向前，脑门好像是磕到了方向盘上，真实又激烈的疼痛感令她既混沌又清醒。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听见耳边好像围绕着汽车喇叭和路人的尖叫，震得她的脑袋钻心的疼。原来人在命悬一线时，脑海真的会闪回人生的走马灯。她想起小时候，周女士常说她的性子像极了爸爸，散散慢慢。她想，应该是像周女士本人才对，冲动并且不计后果。

想着想着，身边的喧嚣仿佛越来越远……

她重重地阖上双眼。

孟周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

睁开眼睛的一瞬，模糊的白茫茫的一片，周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很。她躺在病床上，无意识地动了动四肢，感觉左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无法动弹。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顾宜止坐在同一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手臂被打了石膏，垂在胸前。他翘着腿，不悦地打量着躺在病床上的人，眉毛微蹙：“醒了？”

孟周发现自己的左脚可能是断了，同样也打着石膏。后知后觉才发现脑袋也疼，她淡淡地看了眼身边满脸写着不高兴的男人，动了动唇。她本来想道歉，可喉咙干涩得厉害发不出声音，求助的眼神投向隔壁床的病友，唇语是水的单词。

顾宜止简直不明白这个女人是发了什么神经。好端端的两条大路宽又阔，她却在绿灯通行后拼了命地朝他撞上去。他向警察一口咬定是谋杀。

当警察问他是否认识肇事司机时，他犹豫了一会。他的确记得她，小花店的职员。不仅是因为她的确美得能让人轻易记住，更多的是她那时堆砌起来的假笑和掩饰不住的厌恶，像蔷薇的刺。

可能是为了报复他那天买花没额外给小费吧。

警察沉默，以为是他的冷幽默。

“那女孩可是比你伤得重多了。”警察看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摇了摇头，“说是为了爱情的报复那我可能就信了。总之，车祸情况以及赔偿问题等她醒过来之后再说吧。”

孟周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挣扎着坐起来，费劲地伸手去拿桌上的水。也不知道是因为躺久了还是牵动了伤口，浑身像是散架一般地疼。桌上的矿泉水被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捞起，他冷着脸替她旋开瓶盖。

病床上的女孩脑袋上缠着绷带，长发散落在肩上，乱糟糟的样子。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白皙的脸上少了几分血色，明亮干净的眼睛里写满了错愕，她看着他，勉强地笑了笑。

她接过水瓶，抿了几口，想将它递还给他，却听见他的嗤笑，扔过瓶盖，冷冷的口气：“自己拧。”

“……好。”

顾宜止浑身的气场冷得掉冰渣子，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究竟是事故还是谋杀还没定论，一会儿警察过来你最好老实交代。”

孟周拧好瓶盖。听见他的话拧起了眉头，左腿僵直地横在床上，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是你送我来医院的么？”

病房寂静，顾宜止以为这女人是想要引出一番长篇大论的感谢，在心底冷笑，谁知病床上的人紧接了句“……没叫救护车吧。”

在网络曾经流传过这么一个段子，有个在美国留学的妹子走在上学路上，因为低血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叫救护车。美国医疗的急救费用高得离谱，救护车出车往往便是千把美金。

这女人未免太不识好歹。

他想翻脸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