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请尽快。”

孟周当时觉得自己很有骨气。

但骨气，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东西。

顾宜止的律师第二天就联系她已经处理好交通事故的事项，并且列了长长的清单给她。对方律师在电话那头侃侃而谈，夹杂着高难度法律术语，她听得心不在焉。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走神，律师先生顿了顿，继续道：“清单我会发到您的电子邮箱里，请注意查收。”

实则挂了电话后的孟周陷入了漫长的自责中，病态简直能摧毁理性，她当时要是知道那辆车的价格，恐怕发病时也会慎重考虑一下吧。

交通意外的赔付保险公司会负责一部分，至于孟周的医疗费用，她每学期付的保险会涵盖一部分。尽管如此，这场交通事故仍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并不是她一个普通的留学生可以轻松负担得起得。

孟周照例每周五同周女士视频的时候，话语之间有些犹豫。她其实并不想让周女士担心，便一直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倒是周女士轻而易举地瞧出自己女儿的不对劲，清秀的眉头拧着，心事重重。

孟周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口气：“这么明显吗？”

那头的周女士挑眉，“说吧，惹什么麻烦了？”

“不小心蹭到了别人的车。”她避重就轻。

“怎么，豪车？”周女士追问。

孟周懊恼地点头，她拆掉了缠在脑袋上的纱布，戴了顶棒球帽。索性周女士没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否则要她回答为什么在房间里戴帽子，她可能会一时想不到借口。

屏幕那头的周女士看起来快乐了许多，她扶着心口，笑意又一下重新绽开在脸上，“钱过两天打给你，人没事就好。”

孟周眼眶泛起一阵酸意，强忍着憋了回去，没心没肺地跟周女士嘻嘻哈哈几句，挂了视频。

当晚没能入睡，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功夫，数着中央空调的网格，来回从这头数到那头，依然没有丝毫的睡意。反倒是往事总是涌上脑海，不免心里又有些烦躁，捞起手机给大洋彼岸打了个电话。

她躺在床上，耳边是电话的忙音，嘟嘟嘟……窗帘上是月亮照在仙人掌投射下来的阴影，孟周盯着发呆，直到耳边传来那声熟悉的声音，才闷闷地开口：“陆医生。”

那头愣了片刻，语气带着不确定：“孟周？”

她听见清晰的脚步声，像是他带着手机离开了什么地方。那头叹了口气，“现在是旧金山的三点，我希望你找我仅仅是因为失眠。”

孟周轻笑：“抱歉，我又发病了。”

“吃药了？”

床头柜上是空了的胶囊和水，陆玖听见她轻轻嗯了声，才觉得松了口气。她是他主治的第一个躁郁症病例，服药三年来情绪一直保持稳定，从未复发。心理疾病本就有自愈的可能，他以为……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孟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陆医生，你别告诉我妈。我一直都在按时服药，这次是意外。”

“意外？”

“嗯，遇见故人了，所以想到了一些之前的事，没控制住自己。”她说得轻巧，手指触及脑袋上的伤口，叹气，“拜托了。”

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和小心翼翼。

陆玖思索了一会儿，才缓慢开口，语气之中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好，我答应你。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尽快去看心理医生。下个月我会去纽约参加医学会议，我得见你一面。”停顿片刻，补充道，“遵医嘱，配合治疗，按时服药。”

像是哄小孩。

孟周点头，突然意识到他看不见，才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