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是看着拉着窗帘的窗户逐渐变亮、透出晨曦的。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天了。

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吧。

新年之后，雷根斯堡的哈布斯堡家仿佛忘记了那段安雅与路德维希之间的姻缘，虽然并没有立即为安雅寻求别的夫婿，却绝口不提此事。安雅知道这是一种责备——两次见面都不顺利，安雅以为自己再无希望，只要等到皇帝宣布与海蒂·威斯特法伦订婚，这一切就正式结束了。

她以为那一天会随时到来。

这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春天。因为长久的失眠而对几乎任何事情都没兴趣，安雅独自坐在窗口，半是发呆半是绣花。她听见马蹄声而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却立刻丢下绣撑，站了起来。

路德维希正从高大的黑色骏马上利落地下来，把缰绳交给仆人。另一名仆人打开院门，路德维希点头道谢，低头避过门梁，走进满园正在发芽的白杨之中，挺拔而带着不自知的骄傲。他大概是察觉了安雅的目光而抬起头来，英气逼人的脸被上午的阳光照亮，凌厉的灰色双眼正对上安雅的目光，让她立刻两颊发烫，他自己却无动于衷地收回眼神，面对正迎上来的利奥波德。

安雅能听见两人的寒暄，那声音因为两人进入房间而很快消失。安雅这才想起唤来侍女更衣打扮，可当她刚换好长裙、还没来得及整理妆容时，便听见马蹄声再度响起。她走到窗前，正看见路德维希和随员从门前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再妆扮，却也不想就这样换下好不容易穿上的长裙，只得让侍女离开。她站在窗前，望着院外干净却空荡荡的街道怅然若失。

只那一眼她就明白，路德维希对她毫无感情。对于他来说，她和酒馆的女招待、街上经过的卖花女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个“别人”罢了。他大概只是路过，想起有些公事，才来拜访父亲的吧。

“安雅？”

背后有变声刚刚结束的少年的喊声，这声音却让她立即收起落寞的表情。她回过头去，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已经比她高出半头的少年，面貌与她相似，一头火红的短发，穿着深紫红的丝绒外套和马裤。那少年看起来有些沮丧，正呆呆地望着她。

“啊，康斯坦丁。”她唤道，尽力扯起一个笑容：“快进来啊。”

康斯坦丁有些局促地进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却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我看见皇上刚来过，”她鼓起勇气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怎么看着这么难过？”

“我想……我该为你高兴才对，”康斯坦丁低着头说。“皇帝来是为了……和父亲商量和你订婚的事。”

惊喜突如其来。路德维希刚才的陌生感和冷漠在这时显得是因为害羞，前两次相见的各种不顺利，也似乎全都可以解释。安雅欢喜地尖叫着，伸出双臂拥抱了康斯坦丁。少年敷衍地回应了一下，等她放开他，才说，“你就那么想……嫁给那个男人吗？”

“有哪个女孩子不想呢？”安雅笑着反问道，“你还能想象比他更完美的男人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康斯坦丁终于生气了。“他明明是个冷漠的人……哪有来求婚却连未来妻子的面都不见的？你还不知道吗，安吉·洛林每次回家都会哭……”

“那是不一样的，”安雅笑着微微偏头，“你看他亲自上门来说这件事，还要举办订婚舞会，说明他对我比任何人都要认真，他至少是喜欢我的——他那么独断的人，怎么会选择不喜欢的人来结婚呢？”

康斯坦丁无法反驳，咬着嘴唇、恼火地望着她，久之，才说，“舞会的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于你们这些女人是全没有兴趣的——比起你们，他对斐德莉卡公主还更在意一些。”

“他又不能和她在一起，所以那只是作为哥哥的保护欲吧。”安雅歪头笑着逗他，“大概跟你这整天取笑姐姐嫁不出去、现在姐姐找到好归宿了就生气的家伙是一个样？”

“我不是……”少年要起来发火的样子，又忍下去，道，“如果你去跟他说你不愿意的话……”

“为什么不愿意？”安雅笑道，“订婚舞会是什么时候？还够时间做条新裙子吧？”

康斯坦丁霍地站起，拂袖而去。

她一开始想要追出去，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她以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而康斯坦丁已经是个大人，总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一直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