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膝跪在地上，把丝绸绣花的便鞋套在皇后纤细的足上。她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来坐下，说，“换那双蓝色的看看。”

霍斯特甚至没有站起来，便跪在原位，为她换上了另一双便鞋。然而她似乎还不满意。“我们已经迟到了，陛下，”霍斯特说。

“我不明白，您有什么好着急的？”皇后冷笑，“图灵根军团难道在雷根斯堡门口了么？——换回最开始的那双吧。”

霍斯特耐心地等她坐下，为她换上最得她欢心的便鞋。他们两人都明白，图灵根军团已经不可能接近雷根斯堡；而霍斯特也已经从皇后的庇护者，降格成她最忠实的仆人，之一。

安雅仍然坐在椅子上，向他伸出手来，笑容妩媚。霍斯特起身，笑着扶她起来，还要避免因为顺服而显得软弱。

不论心里怎么想，他必须在表面上显得恭顺。现在，他对她、对政权的价值并不比一个雅各那样的文官大多少，而对于帝国而言，文官一向是可消耗的——即便这造成的后果对平民来说非常严重，但只要掌握军队，这绝不会危及统治。因此在不算短暂的冷战之后，他在几天前求她原谅：他说他是因为看见了这样的记录、久已沉睡的回忆突然醒转而过于震惊和悲伤，毕竟海蒂曾经对他无比重要；当他冷静下来，他就明白，在他现在的世界里，安雅不可或缺，而他所爱的，正是她的高傲和力量。

他不知道安雅是否真的相信这套说辞。自从回到雷根斯堡，在波恩时那个羞涩、顺从、渴望保护的安雅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强悍，而且善妒的皇后。他并不是怕她，甚至被这样的安雅吸引，也不希望因为一个死去的人满盘皆输。他很欣慰安雅与他和解，并希望这能持续到她那另外的支持者消失。

可现在，那人将声望高涨。霍斯特看不见那人的弱点；路德维希死后，那人的军队对他无比忠诚，霍斯特无处下手。

安雅放开霍斯特的臂弯，他自动后退了半步，走在安雅身后。

坐在桌边的阁臣起身致礼，安雅坐上宝座。众人坐下，安雅用眼神示意霍斯特。霍斯特会意，拿起赫尔曼放在他面前的羊皮纸卷。他明白，这是安雅确保他清楚，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能为她而战。

“各位，”霍斯特打开那已经看过的羊皮纸，说，“图灵根叛军的进攻已经被彼得．赫斯爵士率领的近卫军击败，开始溃退。如果不是因为英勇的彼得爵士，和我们在北方的朋友的帮助，雷根斯堡大概已经陷落，诸位则已经身陷囹圄。”

他看见几位阁臣互相交换的欣喜眼神。他们当中曾有人试图携眷北逃，被守城的达斯塔特士兵拦下。

“战争还没有结束；北方一天没有归顺，扶植假腓特烈皇子的费迪南公爵没有臣服，图灵根就等同敌国。彼得爵士已经决定分兵攻打朝日堡，其陷落为时不远，帝国统一，指日可待。”

霍斯特说完，看见安雅满意的神情。没有人对这发什么议论，在座的武官只有一个宫廷卫队的队长，坐在末位。安雅起立，说，“其他的琐事，你们决定了告诉我就行了，”便离开了。

霍斯特看着门在她身后关上。

“军费还能支持多久？”他问。

“一个月，”财相回答，“这已经包括了从中洲的第一笔借款。如果阿朗松不愿借款的话，今年冬天恐怕要解散一部分近卫军，否则皇室开支恐怕都支付不起。”

“新军团的招募也已经暂停了，”陆军大臣说，“由近卫军优先使用军费。彼得爵士在攻下朝日堡之后——如果他可以的话——就必须班师，不能再往西追击叛军了。”

霍斯特知道局面会变成这样。帝国“粮仓”的诺恩堡饱受战火蹂躏，不仅难有税收，还要投入重建，而损失较轻的乌尔姆效忠了腓特烈；路德维希新占领的、丰饶的特提亚和西阿朗松全在“叛军”手里。安雅是不会让自己陷在这些“琐事”里的，只能他来操心。

“我听说涌进雷根斯堡的饥民也越来越多了，对吧。”霍斯特又说。

财相立刻涨红了脸。“我们没有余力照看他们。”

“国库当然是没有，”霍斯特说，“但各位大人、留在雷根斯堡的贵族家里总是有余粮的吧？该为国家分忧了。如果这样还爆发民变，就只能辛苦宫廷卫队了。余下的，就希望彼得爵士尽快大捷班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