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让您来的？”安雅问，一边顺从地让这位没见过的艾伯特医生检查，然而却止不住地发抖。

这是为了什么？是要谋杀我的预备吗？

想到这里，她又一阵恶心，似乎恐惧全都聚焦在她脆弱的肠胃上，而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的心脏。

“恭喜您，”医生说。

安雅瞪大了眼睛。

“您怀孕了。”

安雅瞠目结舌，随之却渐渐镇定下来，命女仆带医生去结诊金，又吩咐仆人们让她独处。

这孩子能挽救她么？她觉得不会：因为安吉莉卡的孩子并没有改变路德维希对她的冷漠，夏洛特的孩子也并没让路德维希的宠爱增加。因为他已经拥有两个健康的孩子，这第三个孩子对他并非必要。因为“他的心全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和我们怎么做是没关系的。”

因为在这之前的上次同房，就是他丢下安雅回去，她发现路德维希的“秘密”的那天。

多讽刺啊。

如果这孩子不能拯救她，她宁愿自己并没有这层与路德维希的纽带。反正总要被遗弃，何必多出这种牵挂。

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打开了门。一个女仆迟疑着站在门口，说，“陛下，皇上来看您了。”

安雅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望着那个女仆。女仆将这理解为默许，自行离开了安雅的视线，退进黑暗的走廊里。她听见路德维希在外面对女仆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却感到她自己因为纷乱旁杂的思绪而麻木得不想应对。

对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路德维希从阴影中走进房间已经带着暮色的阳光里，只是一身素雅却整洁的常礼服，仪容整肃英武，有由威严支撑的节制、从容与温和。这是那个所有人面前的英明君主，无法看到弱点，而她只见过两次的、他那不多的放纵或者失控，只是留给斐德莉卡的。

他在离安雅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女仆将房门关上，才转过脸来看着安雅。

安雅却立刻转开了眼神。

“我想我该向您道歉，”路德维希说，听起来对她的不敬毫不在意——不，应当说是毫不关心。“我再一次做出了侵犯您的举动。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我请求您的原谅。”

安雅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您为这种事道歉？可是那些事情呢？您对我的不忠和冷淡，对我这个妻子的侮辱，您不仅不会悔改，反而连一点歉意都没有吗？而且您是不是还在恨我，打算囚禁我，或者杀了我？”

她无法再说下去，只是流着泪望着他。路德维希依然不为所动。对于她的爱他都视而不见，何况眼泪。

“我很抱歉让您如此痛苦，” 路德维希说，那歉意仅限于对自己不够高贵的言行的惭愧。“然而我以为我曾经明示过我的底线和您的自由，并且希望您和我能在此之上互相尊重。只是您似乎从不明白您的位置，尤其是在最近，更是一次次触及这条底线。我已经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她记起来了。那时他说，他不会把所有的爱都放在她身上，希望她容忍他“把心放在别人那里”，而作为交换，他不会对她的日常和社交有任何干涉，除非她企图参与政治。她那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拥有情妇——有什么奇怪的呢，她的父亲也是有那么一些的——几乎要算是贵族男性的合法权利。

可这是不一样的。

“您有什么立场这样说？我从来没有乞求过您的施舍，我才是无法容忍的那个人！是您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对您的爱情，来掩护您那肮脏的欲望！您甚至为了那样一个根本就是罪孽、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私生子，而要杀了您的合法妻子！”

是路德维希眼中厌憎的光让她终于住口。那一瞬间她以为路德维希这次真的会杀了她，可他只是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又松开，久久没有言语。

“看来您的爱意味着独占，那么我只能万分遗憾地拒绝了。”路德维希说，连之前那一点惭愧的歉意都听不见了。

安雅感到像是被人在胸口刺了一剑。血流的声音在头颅里轰鸣。

我不是要独占。我只是不能和那个人分享——我是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爱情吗。

“我本来希望和解，但现在看来这对我们两人都不现实。我只能提出我最后的条件：我希望您对今天的事情、以及斐德莉卡和我的关系保持缄默。作为交换，您作为皇后的地位和权利将会保留，您与我所生的孩子依然享有嫡子的一切特权。可一旦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可疑传言，我将会按照我的需要处置您，以及那个孩子。”

“您不要忘了，您在神前发过誓……”安雅徒劳地争辩了一句。

“我发过的誓，我会尽量去履行。但我与您之间，除了神前不离不弃的誓言，已经不剩什么了。

“我只是不弃绝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