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首相雅各和大法官正在讨论,陆相坐在一边听着,文书长官赫尔曼正在写着什么,桌上堆着文件和地图。众人直到沃尔菲站在他们身边时才察觉,停了下来。是赫尔曼首先开口,问道,“皇上呢?”
“他在楼上,伊蒂卡也在。”沃尔菲说,“公主正睡着,皇上让我先来取彼德的信,等他看完,再请你们分别去谈。”
雅各从桌上拿起已经启了封的信,交给沃尔菲。沃尔菲对众人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沃尔菲在休息室的门口放轻脚步,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就推门进去,将信递给路易,自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路易从信封里拿出信纸来读,伊蒂卡在他膝上微微翻身,他便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路易的神色初时凝重,等到读完,一个冷笑在他脸上轻轻划过,他的面容变成了大理石般的威严和冷漠。即使没有皇冠、没有任何与皇权有关的象征,任谁也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是要用血与剑将大陆踏在脚下的。
“请赫尔曼大人来吧。跟别人、尤其是首相大人说一声,不用讨论了,以我的命令为准。”路易说着,把第一页信纸递给了沃尔菲。
沃尔菲答应了,一边下楼、小心地不在楼梯上跌倒,一边就着昏暗的灯光读着他熟悉的、彼得的整齐字迹。
赋税高企、侵占庄园?将特提亚人掳为奴隶?
……以克劳迪亚公主的童贞换来了王室的幸存,而公主不堪受辱,自尽了?
即使老者与幼童,也不愿在这样的屈辱中苟活,因此起来反抗,宁可为国而死?
于是你们这些不屈的爱国者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起来反抗,又被我们这些野蛮的外国人再次惨无人道地镇压了,王室成员悉数被俘,听候发落。
可惜现在再没有克劳迪亚公主,也没有战场之外从未沾血的路德维希了。
沃尔菲请赫尔曼随他上楼,在休息室关着的门上轻叩两下,才打开门,将赫尔曼让进去。那时的路德维希坐在灯前,面向他们的却是阴影中轮廓清晰深刻的侧颜。刚毅、胸有成竹,甚至有着若隐若现的暴戾——这让沃尔菲有些担心。伊蒂卡还睡在路德维希的膝上,柔嫩、如花瓣般的脸颊正被灯光照亮。
赫尔曼不由得望了一眼伊蒂卡,又转开眼神,显得有些不自在。路易将目光转向他们,神色毫不温和,却似乎对赫尔曼的不自在并不在意,道,“请您将我的意思记录下来,不用修改,马上送给赫斯将军。然后劳烦您加以润色,经我同意之后,明天公示出去。”
赫尔曼答应了,在休息室的书桌边坐下,准备停当。
“闻知特提亚王室如此要求,我只能甚为荣幸地加以满足:
“既然特提亚人民不甘奴役,从今以后,特提亚诸侯全部削爵,特提亚人不得参军,不得出任公职。
“既然特提亚王室从幼童至老者都宁可为国而死也不苟活,即日起,任何列入特提亚王室继承人的,格杀勿论;号称特提亚王室血统而无法查实的,无论真伪,一并处死。
“帝国疆域上,领主的权利,仅在皇帝愿意保护时才能存在。”
即使音量不大,路易的声音听来斩钉截铁。赫尔曼用羽毛笔不停顿地记录着,最后在纸面撒上细沙、吸去余墨,又拂净沙子,连带一个抄本,呈给路易过目。路易应允了,在其中一份上签了字,由赫尔曼装进信封,倒上加热融化的金色火漆,路易又用自己带十八针松徽章的戒指封印,交给了赫尔曼,好让人将信送走。
不知是赫尔曼关门的声音,还是路易封信时的动作有些大,伊蒂卡不自知地发出了一声无法听懂的嘟囔,在路易身边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沃尔菲有些担心她听到了什么,即便他认为路易的命令无可置疑。沃尔菲脑中准备了无数套为路易发出的命令辩解的说辞,但无论哪一套,说服力似乎都不够。
然而只这一瞬沃尔菲就把这些念头都忘掉了。
伊蒂卡坐起身来、又迷迷糊糊地靠在路易的肩上。路易放下另一侧手里剩下的几页信纸,好在她靠着他的时候将滑落在她身边的外套提起,再搭在她肩膀上,细心地听她说什么,又轻声细语地回答她。
就像利剑被收入剑鞘、剑刃锋利的光被木质的温和遮掩,路易的坚忍和暴戾全部灰飞烟灭。即使面前千军万马被碾碎也面不改色的那个男人,此时温柔得不剩一点坚硬。
路易注意到沃尔菲的目光,只与他稍一对视,便匆忙转开眼神,好像自己最重要的秘密被人发现,而因此满脸通红。
他是不是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