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自南方的少女有着与安吉莉卡和安雅一样的眼神。路易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瞥见旁边的伊蒂卡似乎并没有不快，才伸出手来，将屈膝的少女扶起。

海蒂·威斯特法伦，达斯塔特公爵文策尔的女儿。文策尔公爵就海蒂嫁给路德维希的事情已经若干次派过使者，本来路易在安雅和夏洛特间就已经有些难以抉择，这位海蒂小姐只是将事情变得更复杂。

这是长夜节第四天晚的宴会，剩下的长夜必将不眠。

路易绕过重重宾客走过去的时候，只是想去找伊蒂卡，并没有注意与她交谈的海蒂。可路易还未及开口，海蒂便聪明地将他卷入对话，让一切看起来像是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却是他主动来结识她。

这时舞曲的音乐适时地响起——大概所有人都将这看作是一场浪漫的邂逅——，海蒂期待地望着路易，那双湛蓝的双眼盈满了崇拜和倾慕，路易便只得请她跳舞了。刚刚开头的欢快音乐中仍能听见一声压抑着的尖叫和玻璃碎裂的声音，路易循声望去，是安雅打碎了酒杯，泫然欲泣地望着自己溅了酒渍的天蓝色长裙。

路易随着音乐和人群、还有海蒂的节奏旋转。正与某一位夫人交谈的皇太后看了他一眼，笑容消失一瞬，随后又假装没有看见地继续交谈。夏洛特正和沃尔菲聊着，沃尔菲看见了路易，随即有些气不过的样子带着夏洛特加入了跳舞的众人，夏洛特便笑着遵命了。海伦娜和芙蕾雅与几位同龄的女士一起谈笑着、吃着点心，似乎与他没什么关系。

路易又在人群中寻找伊蒂卡，本来几乎放弃，以为她大概也被谁请去跳舞，却见她正与雅各和阿朗松的使者柯蒂埃在一起交谈，路易竟莫名地松了口气。

“陛下果然是与众不同，”他面前的海蒂笑道，“就算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别处，也还能跟得上舞步。”

路易闻言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少女身上，有些尴尬，笑道，“是我的错。”

“比起她们，陛下是不那么喜欢我么？”海蒂笑着问道，那双充满笑意的双眼如同春天刚刚融化的冰洋，似乎即将有泪水如浪潮般泛起。

“不是的，”路易否认道，“您是很特别的。”

事实上特别的只有那一个而已。

路易抵挡着自己用目光寻找伊蒂卡的冲动，专注于海蒂身上。她的美貌比安雅耀眼得多，带着南方的明媚和温柔。

“我知道您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也无法只凭自己的喜爱来决定谁是皇后。”海蒂笑道，“那么您对我的喜爱，是有多‘特别’呢？”

就像对别人的‘喜爱’一样特别，包括皇后。

路易笑而不答，海蒂便矜持地不再多问，但那雪白的脸颊和颈子染上了一点淡淡的桃红，双眼中写满期待。

一曲终了，海蒂借口疲倦离开。路易明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一晚，除了伊蒂卡和皇帝已有的公开情人之外，皇帝只与她一人共舞，足以向潜在的竞争对手示威；而她的适时离开，也不给别人任何说她又被皇帝冷落的机会。

这一曲终于让路易在扮演海蒂所希望看见的皇帝中筋疲力尽。他几乎是打断了伊蒂卡与某人的对话，向那人道了歉，便拉着伊蒂卡离开了。

从宴会所在的莱格纳厅到路易、以及所有先帝居住过的拉格斐厅并不太远。然而现下正是最冷的时候，本来扫净的路上又积了一层薄雪，两人便并不交谈、免得受凉，直到回到室内。

皇室管家保罗和仆人带着他们脱下的披风和外套离开，把门关上。路易回过头来，伊蒂卡独自坐在壁炉旁边，握着双手，微微瑟缩，看起来像是被抛弃的小猫。

路易将她对面的椅子拉到她跟前，坐下来，双手将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这让她不再能蜷缩着，似乎更觉得冷。路易见了，拉了她一把，以为她会自己过来，她却没有，反而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他站起来，索性将她用双臂裹进怀里，才又坐下。

这样她背对着他，坐在他膝上，又全被他抱住，双手还是被他握在手里。他问，“还冷吗？”

她答，“在暖过来。”

他能感觉到她因为懊恼而身体微微僵硬。他有歉意，却不知如何去说，更怕说出来会变成用各种理由搪塞。也许用拥抱去消解更好，而她会懂：在他的双臂之中，她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软化。而他也从她身上取暖，只是她在怀里，便能将浸透身体的寒冷驱除。他将面颊贴着她的后颈，轻嗅着她身体和头发上淡淡的蔷薇香气。她裸露的颈肩有柔和温暖的光，引人触碰。

“阿朗松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么？我看你和雅各，还有柯蒂埃聊得开心。”他说。

“也没什么……”伊蒂卡不自知地将身体紧靠他，“说是现在国王身体不太好，政令全都出自维戈·瓦卢亚。你不觉得维戈这名字怎么听都是个北方人么？”

“可他确实是阿朗松的王子，”路易笑道，“也许是觉得取这样的名字能英勇些——我们的入侵无意中扶他上位，算是给自己制造了更高明的对手：很多人都说，他不像曼努埃尔国王那么胖。”

伊蒂卡笑了起来。当笑声止住，她轻轻叹气，然后问，“你呢？……又多了个皇后候选么？”

说到这里她好像才觉察到离他太近，试图与他保持些微的距离，却被他更是拥紧了。

“那……你觉得，对皇帝来说，她们谁比较好？”他问。

“对皇帝来说？——安雅吧。”

伊蒂卡答道，“海蒂太聪明，又好胜。她做皇后，也许有一天，我在你身边的位置都要没有了。安雅要笨些，而且胆小，大概会和别人好好相处。她对皇太后如此顺从，对你大概也会。而且，文官的女儿比公爵的女儿要好些——文官的权势、财富，都是你给的，文官总会忠于你；公爵的一切，全是继承的。何况，比起威斯特法伦家，哈布斯堡家更强盛，你也更需要姻亲来维系，而安雅和诺恩堡的关系又没有近到会让你受到他们的影响。

“安雅只有一点算是缺点：你要提防皇太后把她变成自己意志的贯彻者。这些就是我的理由。——可我算是谁呢，我连你的情妇都不是。”

“你是我唯一的恋人，只有你才能拥有我。”路易说，轻吻着她的耳垂，却逐渐将之像糖果一样含在口中。怀中的少女因为他的拥抱而柔软温暖，因为他的吻而轻颤。

“你希望怎么样？”他又问道，顺着她的颈子吻向她的肩头，用拇指抚摸着她柔嫩的唇瓣，却被她轻轻啮咬。

“我当然希望你谁都不要，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