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让海蒂留下来,她也许就不会死。
即使战场上的死亡也从未成为他的梦魇,海蒂的死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而且他明明知道夏洛特的无辜,却无法为她主持正义。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正在丧失对这些事情的控制。即便在越过吉斯河后、在阿朗松几乎再无法前进时,他也未曾觉得如此无力。
“你要封两个特提亚公爵,特提亚王室怎么办?”
路易将并没有聚焦的目光从窗外飞逝的雪地上移开。伊蒂卡坐在他身边,双手握住他的手,疑问地望着他。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甚至没有马上理解她在说什么,只是不知所谓地看着她。她的样子因为疑惑而格外无辜,让他想从她那里获得慰籍。就像前一晚,当他被那意料之外的死亡击溃、而又无法倾诉,她并不询问,只是以拥抱和轻抚安慰他。
但现在不是索要这样的抚慰的时候。伊蒂卡不知道任何紫罗兰宫发生的事,路易在早上的前往也被他以准备为威廉饯行而搪塞过去。他不愿意伊蒂卡卷入这些事情,甚至不愿她了解一分一毫。他希望她的无辜和天真能一直保有下去。
“我是说,”伊蒂卡又说,“你在接收特提亚时,不是赦免了王室吗。所以现在名义上他们还是特提亚的领主,这样将特提亚封给两位公爵,不太合适吧?”
伊蒂卡还不知道,或者说是没有注意到。下命令的那晚她虽在场,却因为睡着而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对特提亚的记忆依然只有路德维希占领之后的仁慈之举,也许是因为那与她心目中的路易最为相符。想到这里,路易突然羞于将事实告诉她。
何必呢,这是必要的死亡。
“757年特提亚王室煽动埃克罗城叛乱。镇压之后,为了消除后患,我决定将全部王室成员判处死刑。”路易答道。“因此,这个问题现在并不存在。相比起来,你也知道,为了尽快利用特提亚的资源,我们将犯人迁入特提亚,所以我需要像威廉这样的人,将特提亚作为自己的领地,使之繁盛。”
当然,他将遥远的上特提亚授予威廉·范斯滕堡、下特提亚授予加西亚·赫斯,也是为了安抚年高功劭却已经解甲的老将。这两位老将出身中层贵族次子,按照帝国法度并没有继承太大的领地;他们戎马一生,路易以为他们理应获得回报。他们的长子又是路易倚重的将官,统领他们终生心血所在的军队,路易同样不希望,理应对皇帝绝对忠诚的国家军队,驻扎在这些威望也许比他更高的老人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好吧,”伊蒂卡说,放开了他的双手,望向窗外。这在她是再明显不过的不满。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他问。
“这是应该的,”她说,“只是我做不到。”她并没有将目光转回来。
“那这又是做什么?”路易问道,“要因为我做了这样的事,而疏远我么?”
伊蒂卡没有回答,似乎也没有任何触动。
他几乎没有犹豫,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别离开我。”
在他开始担心之后,她才回握。“我不会的。这你还不知道么。”她转过脸来,面容已经是一向的温和,虽然有一丝忧虑:“你在怕什么?”
怕你知道那些我引起的、并非必要的死亡。
马车正在缓缓停止。路易不及回答,车门已经被马夫打开。
路易走下马车,伸手将伊蒂卡扶下。威廉已经在城门等待,看到路易便鞠躬致礼,见挽着路易手臂的是伊蒂卡,一个愉快的笑容浮上嘴角。那名义上从军队退休的老人,依然挺拔强壮的身姿昭示着优秀军人的风范,除了灰发,没有任何迹象可以和退休这样充满衰老气息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只能相信沃尔菲那小子一次了,”威廉笑道,“但只要您需要我,我就立刻到任何您指派的前线去。”
“您放心吧,沃尔菲很快就会回来。”路易笑道。“上特提亚更需要您。”
老人笑着答应,又转向伊蒂卡:“能在临走时再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威廉欲言又止,伊蒂卡笑着向他伸出手去。他握住伊蒂卡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道,“祝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