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渊并没有因为尸体被找到而消失,从会长遗憾的表情中叶沛然得知了这个事实。一时间,三人全都沉默不语。叶沛然望着那一小块露出的白骨发呆,渐渐地从黑暗的想象中回到现实。他知道他们应该报警,可是警察会相信见鬼的说辞吗?三个人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找尸体恐怕在警察眼里就已经是有罪的证明了,万一被扔到监狱里,人生完蛋了不说,贞操也保不住了。如果每天都要过为捡肥皂而担心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怎么办?干脆装作三个人来郊游,不小心发现的。这个坑也不是他们挖的,他们只是看到了可疑的东西所以报警。虽然可能要求他们补门票,但是花钱免灾,总比蹲监狱好。
就在叶沛然刚刚下定决心的时候,会长已经接通了电话。
“猜猜谁欠了我五百块?”会长轻快地笑着说。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男人的怪叫声,就连叶沛然都听得清清楚楚。会长皱着眉头把听筒移远,里面传来男人激动的声音:“找到尸体了?你真的找到尸体了?”
“是啊!快叫你们的人过来吧,我可不想等那么长时间。”会长对着手机怒吼,随即挂断了电话。
听到尸体就那么兴奋,难道会长在给杰西打电话?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又不太像,似乎比杰西的粗哑许多。
“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叶沛然小声问。杰西那种听到“尸体”二字就兴奋到难以自持的人来了恐怕只会招惹更多怀疑。
“刚刚跟我说话的人就是警察。”说着,会长把手机收到了裤袋里。他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做了一个庆祝的手势,“赏金到手了。”
“赏金?”
“对啊,他父母的悬赏,全额五万,现在都是我的了。”会长心满意足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好像在脑海中看到了五万块摆在自己眼前似地陶醉起来。
“所以,你来找尸体,是为了赏金?”叶沛然呆呆地问。
会长摊开双手,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为了赏金,不然难道是为了你吗?最近手头上忙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收入少了很多,有了这笔赏金就不用愁了。”
“你发现的是尸体,他的父母想要的是关于他们儿子在哪里的消息,活着的消息。现在你告诉他们儿子死了,还要他们给你钱?”他的心情已经不是用愤慨能够形容的了。原本他与会长的交情就不深,对方不为他付出努力也无可厚非。但是跟一对失去儿子的夫妇要钱?这未免太冷酷了。
会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消息就是消息,我不仅给了他们消息,还把儿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了。不,不能说是原封不动,但是被虫子和细菌吃掉的那部分我也没办法。而且这笔赏金已经在警局登记了,合法又合理,是我应得的。”会长咄咄逼人地向叶沛然走去,“如果不是我,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儿子的生死。我给了他们一个终点,被无穷无尽希望折磨的终点。他们可能痛苦,可能心如刀绞,但是他们也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不是永远停留在儿子失踪的那一天。你认为这些不值五万吗?”
叶沛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只想到儿子的死亡给父母的打击,但是从没想到希望也会折磨人。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儿子会坐在客厅,嚷嚷着肚子饿了;每次有人经过房前,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看看是不是儿子回到了家里;甚至每一条新闻,每一封信件,每一个电话,都给他们希望,然后再令他们失望。一年时间,音讯全无,儿子已经死去的念头不可能一次都没在他们的脑海形成过,然后只要一天没有看到尸体,他们都不会任由这个念头存留。真相也许会伤害人,但与此同时,真相也是在给人选择的机会。
自知理亏,叶沛然后退了好几步,才小声嘟囔说:“真搞不懂你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原本他以为会长是实习的娱乐记者,但是现在看来又不是那么回事。莫非是电视里演的赏金猎人,可是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这种职业是不是有点太奇幻了?
“关你屁事。”会长瞪了他一眼。
叶沛然本想反驳,却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不到十五分钟,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就找了这里,并拉起警戒线。其中一个似乎认识会长,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那人一脸抱歉地让他们到警车上等待一个小时,等待正式办案的警员到来以后录口供。叶沛然坐在警车里惴惴不安,可是会长和小虎,一个玩手机一个吃糖,悠哉悠哉,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
如坐针毡了四十多分钟,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打开了车门。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张脸棱角分明。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裤,浅蓝色衬衫以及米色的夹克,腰后别着一把手枪。男人一看见会长就爽朗地笑了起来,亲密地推了一下会长的肩膀。
“真有你的,说找到就找到。”他一开口,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说好的五百块呢?”会长开门见山地说,并伸出了一只手。
男人不服气似地从口袋里掏出钱,边数边抱怨:“居然每次都是你赢。说不定你这家伙是犯罪顾问什么的,我应该把你抓回去好好盘问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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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就不该和我赌。”会长满意地接过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我是灵媒,你斗不过超能力的。”
灵媒?叶沛然诧异地望向会长,看到对方悄悄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但是你的超能力不能上法庭。”男人脸上的表情既遗憾又混杂着自豪,“如果你感应到了凶手,记得给我打电话。”他从口袋里拿出纸笔,笑着说:“我现在要录口供了。”
叶沛然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紧张得手心冒汗,但是男人只问了他的基本信息就没再问其他的事情。从男人和会长的闲聊中,叶沛然发现这个男人早就知道他们查这个案子的原因,今天的行动似乎也得到了他的允许,难怪会长有恃无恐。
听到“你们可以走了”这句话时,叶沛然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警戒线外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本校的学生。他们如果不是被警笛吸引过来的,就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些人之中会不会就有杀死吴渊的凶手呢?叶沛然禁不住观察起那些看热闹的人,每个看起来都很可疑,每个看起来又都像单纯好奇的家伙。
突然,警戒线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了,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叶沛然身后。他转过头去,看到两个穿着好像宇航员一样的连体服的人抬着一个黑胶袋子走出公园。那里面装的大概就是吴渊的尸体吧?叶沛然暗暗祈祷,希望他的尸体上仍然留着蛛丝马迹,让警察能够找到真凶。
小虎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中午想吃冰淇淋。”他说话的时候,叶沛然看到了他被糖果染成绿色的舌头。
“走吧。”他低声说,默默地离开了人群。
会长惦念着自己的赏金,回到学校以后立刻开车离开了。在叶沛然的强迫下,小虎中午吃了正常的饭菜,而不是冰淇淋。原来小虎会迷恋糖果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以前从来没吃过甜的东西,当然会沉迷其中。不过这样实在伤害身体,于是叶沛然借着答应陪他参加马拉松大赛的机会接收了他的糖果,并且答应他每天发给他一些作为正常吃饭的奖励。
一切似乎回到了正常。
下午叶沛然上课一直上到五点,回到寝室以后洗了个澡,出来时外面却雷声大作。雨好像冒着白烟的幕布一样从远处倾泻而来,所及之处都蒙上了一层白雾。室友回到寝室时,裤腿和一边的肩膀湿了,一边换衣服一边兴冲冲地讲述今天跟岑熙打一把伞回来的事。叶沛然也如以往一样聆听,有时忍不住给他沉重的一击。
他的生活兵没有变化。
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他却觉得自己无法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之中。他就像参观海洋世界一样参观着自己的生活,就算身处其中,却被玻璃隔开,摸不到、闻不到、感受不到。他决定早早休息,于是喝了杯梅子酒,躺在床拿出了那本《追忆似水年华》。他随便翻开一页读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内容异常无聊,只看了两页他就开始打呵欠了。页边的空白部分居然有人做了参考符号,可是符号旁什么都没标,看来这人也没有耐心读到最后。
在眼皮变得沉重时,他放下书,闭上了眼睛。他做了一个绵长而又扭曲的梦,梦中他似乎回到了图书馆,而吴渊就坐在图书管理员的座位上。即便在梦里,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吴渊对他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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