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们俩站在这里作甚么?”不经意间,施舒却闯了进来,见他二人如此,坏笑一下,上来一个胳膊搂着一个说,“怎么了,相看两不厌啊?”
湄儿生气地甩开他的胳膊说:“谁看谁了!我刚才切伤了手,薛社兄替我包扎来着。”
“哦,夏社弟切了手了,来,让为兄看看,伤到哪里了,若是伤了心,就不好了。”
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湄儿便叉开手指说:“你看吧,尽管看好了。”
施舒接过她的手看了看,尽管白净纤嫩些,手掌处倒还真有点胼胝,是干过活的样子,“莫不是我多想了?”他暗自嘀咕道。
“你看好了吧。”湄儿挑衅地看着施舒那疑惑的脸。
“呃,看好了,看好了。”施舒只好唯唯诺诺地松开她的手。正在尴尬间,却又突然叫了起来,“哇,好香啊,粥快煮好了吧,我瞅瞅。”说着,探向了那锅灶,伸手去启锅盖,一阵白气涌了上来,里面,黄灿灿的红薯粥正滚着白泡。
施舒做了个吸口水的动作:“嗯,真香,夏社弟,先舍我一碗吧。”
“饿鬼投的胎,看你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还不快盖上,这可是村民们挤出来的口粮,若被你污了,我们如何吃得下去。”湄儿笑着斥他。
扬灵听了,却似想起什么事来:“施兄,我们的盘缠还有多少,若有余,就多留一些给村民。今天这样也不是解决的办法,那伙泼皮说不定还要来催饷闹事。”
湄儿正想说什么,一声怯怯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三人往门处望去,只见那个叫月娥的小姑娘捧着一只粗瓷大碗,站在门口,涩涩的眼神闪动着。
“月娥,你来了。”湄儿迎了上去。
“我娘,要我端来给你们。”她的目光游在那大碗上,里面满满的是芋头、豆角、茭白,漂着一层晶亮的油。
湄儿感激地说:“谢谢你娘,但我们够吃了,你端回去,和你爹娘一块吃吧,你也要……”一想到这小姑娘的遭遇,湄儿的声也咽了。
“不不,”月娥却狠下心,固执地把碗放在湄儿手里,“我娘说,你们是我们全村人的救命恩人,这一点,这一点是算不上什么的。”
湄儿想了想,接过了碗,却从袖里取出一个绣囊,塞在月娥手里,对着这女孩笑笑说:“你娘的心意我们领了,那我们的心意你也要领。等我们明天走后,你把这个交给你爹娘,好吗?”
“这是……”月娥羞涩地抚摸着那沉甸甸的绣囊,那锦缎的光滑感是这般柔顺,突然,她红了脸,说,“我不敢,这是,银子吧,好多啊。”
“月娥,有了这银子,全村人的辽饷就可以交上了,那,”湄儿顿了顿,说,“那泼皮也不会来闹事了。你好好收着,交给爹娘,为了全村人,你明白吗?”湄儿殷殷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目光垂了下去,手僵僵地,捧着那绣囊。好一会儿后,她才抬起头,点了一下。
“真乖。”湄儿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却不防她的脸上立即浮上了红晕。湄儿一愣,忙说着对不起,缩回了手,那小姑娘羞着脸,道一声谢,便低头跑开了。
“呵呵,夏社弟,你也真是,你看那小姑娘,倒似对你有意哦。”施舒不放过可以调侃一下她的机会。
湄儿白了他一眼,径自走到那张木桌边,把那粗瓷碗放下,也不理他了。
扬灵怕湄儿心里不快,也拉开施舒说:“你就休要开玩笑了。快点把粥盛出来,招呼社友们来吃吧,时辰也不早了。”
施舒讨个没趣,只好去碗橱那里掏出几只粗瓷碗来,一碗一碗地盛着红薯稀粥。
此时,岳朗等人也谈说着进来了,到了桌边坐下。
“来来,大家吃好啊!”施舒端上了粥。
可岳朗却无心地看了看,长叹着气。
“怎么了,见了这么香的红薯粥竟然还坐怀不乱,岳兄,你的道行高啊!”施舒打趣着。
“唉!”岳朗摇摇头,“想我们日日闭起门来谈学问,总空说什么经世济民,真的到外面看一看,才知道,这世道,唉!”
扬灵听了,心里的痛楚又泛了出来。
“怎么了?”施舒也拉张凳子坐下,关切地问。
“刚才和朱二伯他们聊了会。苏、常的赋税本来就重,这几年矿监税使乱纷纷,谁来了还不都要刮层皮去。现在又加什么辽饷,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的几亩田,能剩下什么?宫里万岁爷要、官府老爷要、官差大爷要,还有那些地痞流氓裂二爷也要!鱼米之乡,地养得了粮食却养不了人,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我看这辽东的鞑子没赶走,自己倒要先乱起来。”岳朗素来是个稳重的人,也此时,也是气呼呼地没顾忌地说。
听了这话,诸生都默不作声了,低着头,任那红薯粥静静绷上了脸。只那灯花结了老长,嚓地炸一声,光亮颠簸一下,又悄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