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湄儿才察觉到自己此时扮演的书童的角色，忙跳下来，恭敬地对箫儿行一揖说：“秦公子，恕小童无礼了。你的尊床还是让你的贵体来安睡吧。像我这样的童仆，也只能在地上打打地铺了。”

“这使不得的。”扬灵忙上来说。

“那，你看如何使得？”湄儿歪了头。

“这……”扬灵为难地想了想说，“还是我来睡地铺，秦……”

“晴天地上也不潮。打地铺也无妨。还是让我来打吧。”湄儿机灵，接了他的话。

“是夏，夏弟，还是我来打地铺，我来打。”说着，扬灵去门口拿来笤帚，将地面细细扫过一遍，铺上竹席，再去床底拉出紫藤箱，取出被褥。

湄儿忙去接褥子，扬灵却没有给她，说：“这些我来做就好。”

湄儿却固执地抢过去说：“我来吧，抢了你的床，还不该替你打打地铺？否则就显得我太霸道了。”说着，便将褥子堆在竹席上，展开了，扬灵忙到另一边去拉展，口里说着：“有劳了，真不好意思。”

施舒见了，在一旁掩嘴偷笑，指着他俩对岳朗说：“你看看，这两人这样子，颇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啊。”

扬灵一听，害羞起来，喃喃说：“我们展个被褥罢了，说什么这样的话。”可湄儿却啐着他们说：“诗书都学到哪里去了？要思无邪！”

“哈哈，是啊，是该思无邪，思无邪。夏老弟教训的是。”施舒一脸乱笑。

湄儿却正色了：“看你那一脸邪样，早不知歪到哪里去了。哼，你们这些读书人，自然要有端正态度，莫要被我们这些为童为仆的人取笑去了。”

施舒倒怔一怔，这小童竟如此厉害。再细看，觉得他断不像个下人，心里有了几分疑惑，暗暗思忖着，脸上也恭敬起来。

地铺打好了，湄儿又弯下腰来抚平每一道褶皱，再把被子放上去，说：“这回可以了，屈了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扬灵口里应着。

“这几日还好，若到那黄梅时节，雨水多，恐怕你就要‘胡为乎泥中’了，到时必会怨我，说什么‘微君之躬’的，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湄儿开了个玩笑。

扬灵听了，微微一笑，也谐谑地说：“不妨不妨，我也可享享这曳尾涂中的快乐，这在庄周那儿，是楚相之位也换不来的。”

到这时，施舒又禁不住了，说：“被夏弟喝了句，我也噤若寒蝉了，可你们却自己开起玩笑来。不过照薛弟的说法，我也羡慕了，少不得待个雨季，也曳尾一番，才是逍遥快活。”

“那是，我们这闻道舍，本来就是众才子云集，现在又多了夏弟，更是了不得了。看这话说的，都是这般引经据典，又活泼有趣的。我看可辑一辑，出个《闻道舍笑语》，图大家一乐，你道好不好？”岳朗笑着说。

“岳兄的建议那都是金玉之言，没得话说。只是你封我做个太史令，我便每日折腾这事儿。”施舒说，“这叫在其位谋其政。”

“呵，事儿没做，先要起官做来了。要做官，于金銮殿上要去。”岳朗哂笑着。

“于金銮殿上，哪能只要个太史令，少不得娶个公主，咱也弄个驸马当当。”

“呸，这小子竟做白日梦，就你这副尊容，连浣衣局的老妈子也未必看得上你。要当驸马啊，我看这些人里面算是薛弟最为潇洒俊俏，没准就上了今上的眼了。”岳朗指着扬灵说。

湄儿听了，推了扬灵一把，说：“听见没，到那时我们还等着喝驸马爷的喜酒呢。”

“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扬灵却不知为何突然恼了，说着，便冷冷地回身坐到床上去了。

湄儿自知失言，不说话了。施舒还想调侃几句，却被箫儿一把拉着，使个眼色。施舒见了，也不知为何，只嘟囔着说：“好端端的，为何一下子就冷了，真没劲。”

扬灵侧坐在床上，脸朝里对着那一堵白墙，闷闷的。

“他还在念着她。”湄儿明白了。一丝痛，漾开了，那滋味，只有心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