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少年已进了乐湛堂。这是秦府的二公子秦箫,他今年才十三岁,一张端正的脸,鼻梁高直,嘴唇厚而方正,给人以老成之感。而他的头发的一部分集在头顶,用丝带系住,余下的却洒在肩上,使他又多了几分潇洒俊逸。他身着一件月白色衫子,腰间悬着蟠龙玉珩,脚上着藏青色方口云履。听得丫鬟传话今晚在乐湛堂开宴,秦箫便来了。只是一进门便看见母亲和一位陌生少年相对而泣,使箫儿不禁一愣,但他马上作了个长揖并高声通报以提醒母亲。
见到箫儿来了,泠梧拭了一下泪,招呼他说:“来,箫儿,见过你薛哥哥。”
薛哥哥?箫儿看了扬灵一会,却丝毫不能从记忆中回想起这位兄长,但他还是恭敬地给扬灵作了长揖:“秦箫拜见兄长。”
扬灵眼皮红红的,又带着泪,骤见一位贵公子向自己行礼,更是窘迫了,他连忙站了起来,还了个揖。
箫儿在另一张圈椅上坐下了,接了丫鬟奉上来的茶,润了润唇,便放在一边,等着母亲说话。
在秦府的儿女中,箫儿是最小的一位,却是最持重老成的一位。泠梧平日也最喜这个孩子,称他像极了外公。平时有事,也先和箫儿说。
这不,泠梧呷了口茶,思索了一会儿,开口了:“箫儿,这位薛哥哥以后便在我家住下了,你要以兄长之礼待他,切莫疏慢了。”
此话一出,扬灵和箫儿都吃了一惊。扬灵的惊讶在于,她居然真的如此善待他。他原以为泠梧只是暂时收留了他,可没想到她竟真欲长久护他,还让儿子以兄长之礼相敬!我只是个流浪儿,她却似母亲般护我。扬灵满怀感激的目光投向泠梧,却发现泠梧也在慈爱地向他注目,似乎在说:“不要害怕,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可箫儿却是另外的心情。母亲忽然决定要收养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年,这让他颇感意外。而意外之后,他又有些担心。父亲不在家,而父亲的性情,他是最知晓的。因此,箫儿蹙了蹙眉,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的母亲,仿佛在请母亲三思。
而从母亲那里,他得到的却是一份自信而坚定的笑容。
于是,箫儿知道,母亲的心意已决了。只是,母亲决定得如此断然,却又是让他诧异的。
箫儿便回应着母亲的话:“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定会敬爱兄长。”接着,又向扬灵拱拱手说,“薛哥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泠梧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会儿后,她又望望珠帘说:“你的哥哥和姐姐们怎么还未来,我已经差人去请啊。”
正说话间,珠帘便乱了,一个身红衣的丫鬟走了进来,但是,只是她一人。
“朝岚,怎么了,小姐呢?”
“回夫人,小姐……”朝岚犹豫了一下,说,“小姐说她读书入了神,便不过来吃饭了。”
这样的理由扬灵是第一回听说,想起刚才见到的冷小姐那恃才清高的气度,扬灵反倒觉得贴切了。
“那么,表小姐呢?”泠梧显然有些失望,但又问了一句。
“表小姐,和小姐一样。”朝岚低着头,声音低低的。
“我这个女儿啊。”泠梧叹了一声,又抱歉地对扬灵笑笑,“她便是这样的脾气,薛公子莫要见怪了。朝岚,去厨房装两个食盒给小姐与表小姐送去。”
那红衣丫鬟应了声,便出去了。
朝岚刚走不久,一个小家丁又冒冒失失地钻了进来,泠梧叫住他:“秦录,大公子找着了吗?”
这个尖头尖耳的小家丁见了泠梧,一阵慌,低着头说:“回夫人,小的找了好久,跑遍了公子常去的各个赌场、酒馆,好容易才把大公子找到了。”
“唔,那么人呢?”
“这,这,大公子,喝多了,醉得醒不过来,小的是又拉又扯,这小的也没办法了,只好回来应夫人的话。”
泠梧皱着眉,不说话了。这大公子秦筝是老爷的元配夫人郑氏所出,是秦家唯一成年的孩子,老爷不在时,他的意见是重要的,可这酒鬼又偏偏烂醉不醒了……泠梧摆摆手,让秦录下去了,然后对扬灵和箫儿说:“也罢,我们不等他们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且用饭吧。”于是,邀扬灵和箫儿入席,青萝端上了齐齐整整十道菜,正待撤去另三套餐具,泠梧止住了她:“青萝,去把你爹娘叫来,反正菜多了,吃不了,大家一块吃吧。”
不久,一对中年夫妇便进了屋来,上前给泠梧施了个礼。丈夫有一张红脸膛,模样忠厚方正,衣着整洁,他是秦府管家秦策。妻子则是圆脸大眼睛,有些发福,梳了一个大髻垂在脑后,身着一件松花色褙子,她是泠梧的陪嫁丫鬟凌霄,从小与泠梧一起长大,又随着她嫁到秦府来,感情自是不一般。泠梧请他们夫妇坐了,彼此谦让了一会,叙谈了一会,便动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