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青山在云雾缭绕中绵延不断,公路像白练一样缠绕在山腰上,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山和山之间,是奇险幽深的峡谷。峡谷两端,有桥梁飞渡,将天堑变为通途。
汽车在这样的公路上行驶,就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夏夷则从不知道第几次的打盹中醒来,看了看时间,他们已经在仙境中遨游了整整四个小时了。窗外景色虽好,但这样的旅途未免有点无聊,车上一大半的人都在打瞌睡。夏夷则瞄了一眼身后,只见后排座位上,夏红珊和阿阮戴着式样炫酷的墨镜,正在比着剪刀手玩自拍。
真是的,明明是去见阿阮的父母,怎么自己老娘也擅自跟来了,而且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这下可好,自己反倒变成多余的那一个了。
夏夷则一边想着,一边从嘴角泛上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样无聊的旅程真是让人无比享受,他情愿这条路永远也没有终点,就这样无聊着过完一生。因为他知道无论睡过去多少次,醒来的时候,她们一定都在身边。
可是,夏夷则没有发觉,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别的目光也在关注着她们。
“问一哈子……你是那个夏红珊迈?”
说话的中年男子一副庄稼汉模样,口音很重。他旁边坐着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咧着没牙的嘴,乐呵呵地望着这边。
“对,我是。”夏红珊摘下墨镜说。
“对头对头!”中年男子顿时激动地去握老人的双手,“还是老汉眼睛尖,一哈子就认到老!”
老人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他们热烈地要求和夏红珊一起合影,夏夷则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更大的状况又出现了——
“听到了不,那个是夏红珊!”
“嗳,真滴!好多年都没有出来老!”
“我来看看她变成啥子样了?”
全车的乘客都开始蠢蠢欲动,再也没人打瞌睡了。很快签名本就把夏红珊淹没了,相机的咔嚓声响成一片,到最后连司机都不得不停下车来维持秩序。
夏夷则目瞪口呆,自家老娘什么时候变成大明星了?
而阿阮却忽然明白了为何会觉得夏红珊如此面熟——她家里有几盒老旧的磁带,封面上就是夏红珊!
从车站到村口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坡度太大只能依靠步行。青石台阶仿佛登天的云梯,两侧草木凝翠欲滴,上有露珠粒粒,下有水声潺潺。在那云梯的尽头,村寨的轮廓浮在半空缥缥缈缈,待走近些才终于看清,原来是吊脚楼鳞次栉比,依山而建。上翘的檐角,如鸟儿展翅欲飞;房前屋后的梯田,如同水面的波纹,荡漾出满山的流光溢彩。
村口的空地上,早已挤满了身着盛装的男女老少。
“阿阮,去你家拜访需要注意些什么礼节么?”前几天,夏夷则忽然问道。
“我们山里人都很热情好客的,哪有那么多讲究,你就当是回自家一样好啦。”阿阮觉得挺有意思,夏夷则平时就算泰山崩顶也是面不改色的,怎么语气听着竟有几分紧张。
为了给他打气,她又加了一句:“我哥说了,乡亲们都很盼着见到你呢!”
夏夷则捂了捂心口。
谁想到大哥会真的召集这么多人,按照贵客的标准来招待夏夷则呢,而且居然也不通知一声。阿阮嗅出了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知道这“贵客”没有那么好当,不由得急道:“司幽!你——”
夏夷则抢先一步拦在她面前:“我是夏夷则,请多指教。”
司幽并不答话,他身着青黑色传统对襟短褂,额上缠着宽大的头巾,手执牛角,居高临下。夏夷则刚一走近,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酒香。
下一秒钟,牛角就已经靠上了他的唇,甘甜清冽的米酒灌入口腔,顺着喉咙绵延而下。歌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苗家的牛角杯,
举起来耶,
双手端起,
给贵客,
苗家的酒歌唱起来咯,
一二三四你干一杯,
干一杯,干一杯……”
酒和着歌,顿时炒起了气氛,倒也令人受用。可是还没等夏夷则回味一下,第二杯酒又靠了上来,紧接着还有第三杯、第四杯……足足喝了十二杯才作罢。
阿阮急得跺脚,明明每杯酒只要喝一口就好的,夏夷则那二愣子硬是把十二只牛角都一饮而尽,那可是一斤多白酒啊!苗家米酒入口温润,后劲却大得很,很容易不知不觉就喝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正想着,忽听夏夷则悠悠开口:“浮生倥偬,有缘萍聚,春花秋月,对酒当歌!”
声音里带了三分醉意,腰板却挺得笔直,眼神也依旧清明。
恐怕这三分醉意里也有大半不在酒上。在阿阮的印象里,夏夷则几乎滴酒不沾,还以为他真的酒量很差呢,想不到竟是深藏不露,早知道就不担心他了。可是想到这里,阿阮忽然又觉得说不定醉一醉反而是一桩好事,人生永远这么清醒,活得不累么?
一曲唱罢,下一曲立刻又接了上来。与刚才欢快激昂的大合唱不同,除了清风与山泉的低吟,就只有司幽一个人的声音:
“巴山雨,巴山云,
千里川江雾中行,
帆似白鸥舟如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