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姣,我们分手吧。”黑暗中有个声音说。
“清姣,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在我这一代断了香火……”
“清姣,我是真的爱你啊,可是我真的好为难……”
“清姣,父母之命不可违,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么……”
……
傅清姣猛然惊醒,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一眼身旁,丈夫还在熟睡。
“只是个梦……”她长出了一口气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索性披衣下床,走到乐无异房里,替他掖了掖被角。
这孩子,天冷了还把胳膊腿都露在外边,等下又要感冒了。
头发这么长也不晓得去理一理,看起来跟个卷毛狗一样……
她知道乐无异要是醒着,肯定又要跳起来嚷道:“妈!我都二十四岁了!”
可是无论孩子长到多大,在妈妈眼里,永远都是小时候的样子啊。
虽然,其实自己并不是他的妈妈……
傅清姣是在一次例行体检中被查出生育障碍的。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她今后想要孩子,最好尽快辞了药厂的工作,从现在就开始调养身体。正在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听说了这件事后,立马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他的父母是一定要抱孙子的,他不能做一个不孝子。
这件事对傅清姣的父母打击很大,母亲气得住进了医院,父亲则威胁她如果不立即辞职就断绝父女关系。傅清姣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向呼延采薇递交辞职申请时的情景。那个曾经一手将她领入科研大门的人不发一语,只是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亲手将她送出了科研的大门。她站在她的身后,只觉得夹杂在那一头青丝中的白发亮得刺眼。
如果说她对过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是呼延老师。二十三年了,终是在无异口中得知,她过得很好。
“有这样好的一位老师,您为什么要放弃科研?”乐无异今天问道。
因为人的一生要经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老师的作用固然很重要,却也并不是唯一。自从大年夜第一次见到乐无异的老师,那个名叫谢衣的年轻教授时,傅清姣就感到,历史,已经开始轮回。
傅清姣起身回房,转头却看见乐绍成站在门口看着她。
“睡不着?”他问。
“绍成,无异今年多大了?”她说,“我们结婚时的约定,你还记得么?”
乐绍成沉吟了一下。
“记得……等到无异成年的时候,就把身世告诉他……”
那时候觉得是远在天边的事情,转眼之间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其实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乐绍成道,“能否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些准备?”
傅清姣点头道:“你自己决定就好。”说着把披在肩上的外衣裹紧了些,迈开脚步走回了房。
“清姣。”她听见乐绍成在背后问,“嫁给我,你后悔么?”
傅清姣是经人介绍与乐绍成相识的。介绍人唾沫横飞地在她面前罗列男方的条件有多么优秀:在新疆当兵,很快就能转业,待遇有保障;一米八几的大个,看着有安全感;长相浓眉大眼,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初婚。
傅清姣自动在心里把介绍人的话打了对折,她不相信男方这样的条件能看上自己。男人们似乎总是对生育这件事格外执着,之前接触的几个对象在对她的情况稍加打听后统统没了反应,只有一位离异带孩的表示愿意继续接触。奈何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阿猫阿狗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见。
介绍人安排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园里。傅清姣看见凉亭里站着个魁梧的大个子,腰板挺得笔直,显然是在军队里训练有素的。但令人意外的是他手里居然抱着个小娃娃,让人不禁觉得这画面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