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赶到约定的地点时,太阳已经沉下一半了。他粗略地辨了辨马路上的人影,没有看见司幽。虽然阿阮说得信誓旦旦,但果然司幽是不可能为了他专门跑一趟的。夏夷则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心底的某个角落,仍然在固执地期盼着哪怕只有一丝丝微小的能与司幽缓和关系的可能性,这让他充满了挫败和失落。
其实他和司幽的脾性确实很相似,但就是这样才更加难以相处吧,毕竟固执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
从逆光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落日的余晖中有个灰蒙蒙的人影,面目模糊。
这个人穿着一身沾满了尘土的迷彩服,骑着一辆同样脏兮兮的摩托。阳光照在灰尘的微粒上,散射成无数道细小的光芒,又彼此混杂在一起,亮晶晶地遍布全身。夏夷则迎着那耀眼的光走上前去,只能勉强认出对方额上的头帕,仍旧是昨天熟悉的样式。
但他立刻就感到了一阵窒息。
这是什么味道,又臭、又骚、又腥。夏夷则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同司幽联系起来,直到对方催促道:“发什么愣?上来走了。”
夏夷则捂着鼻子看了看脏兮兮的坐垫和身上新买的衣服,心里后悔了,他宁愿司幽没来接他。
“这是什么味道?”他没好气地问。
“动物粪便。”司幽瞥了他一眼,又强调了一句,“干净得很。”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仿佛这是一场沉默的较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夜晚的来临让气温骤降,夏夷则裹紧了被雾气沾湿的单薄外套,连牙齿都打起抖来,倒显得多半是在跟自己较劲。
行至半途是司幽先开口了,只见他指着路边说:“看,脚印。”
“什么脚印?”
司幽没有回答,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取出一个手电筒递给夏夷则,说:“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他就迅速消失在树林里,留下夏夷则一个人在原地。
“司幽!”夏夷则追在后面喊了一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司幽好像已经走远了。
比起在摩托车上吹风,这会倒是没那么冷了。但在夜幕的笼罩下,四周的群山如鬼影般飘忽着,不时有杜鹃的哀啼从山的另一边传来,让人鸡皮疙瘩却是越起越多了。
夏夷则用手电筒照了照地面,果然看见一行梅花状的脚印,从路边的泥地一直延伸到树林里。
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呢?狮子,还是老虎?
司幽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不,比起这个,自己一个人才更危险吧?
可是,自己站在大路上,野兽会跑到大路上来么?
夏夷则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一边大叫着“司幽!”一边也冲进了树林。
但他马上就举着双手退了出来,出现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在看似密密实实的灌木丛下,隐藏着不少供野兽穿行的通道。司幽猫着腰,手脚并用地攀爬,不一会儿就进入了丛林深处。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有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从草甸中传来。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司幽停下脚步,拔出了短刀。
梅花脚印的出现让他一下子热血上头,可是现在已经渐渐清醒过来。野兽,还是那样珍稀的野兽,怎么可能会跑到大路上来?而且还是在他刚开始追查没多久的时候?
无论如何都过于巧合了,若是平常的他,决不会在这种可疑的情况下孤身犯险。但这次不一样,即使明知可能是个圈套,那熟悉的梅花脚印还是让他不由得意气用事地赌一把——赤豹,如果他赌赢了,这种只在神话中出现的仙兽,将会成为现实世界的新物种,刷新人类的认知!
当地人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赤豹是山神的坐骑,凶猛善战,谁想要破坏森林,一定逃不过被赤豹锁喉而死的结局。近二十年来,更是有不少人声称在森林里目击到了红色的豹子。但说归说,谁也没能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些梅花状的脚印和几根红色的毛发。
司幽屏住呼吸,用短刀挑开草甸,一个经过伪装的陷阱赫然出现在眼前。
陷阱里没有赤豹,却有三只幼小的文狸,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一齐向司幽投来防备的目光。
司幽伸手去捞,可哪知刚一碰到它们,三个小家伙就立马发出“嘤嘤嘤”的痛苦叫声。他用手电筒仔细一照,好家伙,原来陷阱中还有捕兽夹,自己的手刚才要是伸得再往下些,恐怕也会被夹住。
司幽小心翼翼地拆着捕兽夹,这精巧的机关设计让他心里一沉,一个熟悉的名字伴随着最坏的猜想涌上心头——灵虚,三年前频频犯案的一个盗猎团伙的首领,别看他上了年纪,爬山比猴子还快,几次在执法人员眼皮底下逃脱。最后被抓的时候,是司幽提供的举报线索。
本以为至少能关他个十年八年,难道他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捕兽夹虽然小,咬合力却惊人,没有液压剪,司幽一时间也难以拆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不由得有些急躁,夏夷则还在原地等他,可是这些文狸若被夹住的时间太长,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他在这里,会怎么办呢?
这么想着,就仿佛能听见那个朝气蓬勃的声音在耳边说:
“司幽,守护大山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他大声回答,眼泪却流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