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新闻说,H省(更靠近北方)也出现发热病例了,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得病,都送到医院隔离了!你那里不是有醋吗?赶紧烧开了给屋子消毒!”
我听得有些心惊,连连答应。具体的问题也不好问母亲,只怕她也说不明白。嘱咐她和父亲一定要注意卫生,蔬菜一定要煮熟了才吃,不要喝生水,勤洗手通风等等。挂了电话之后,刚刚还不错的胃口此刻已经有点食不下咽,我收拾了残羹剩饭,匆匆回房间上网。
网上的帖子满天飞,早上还比较轻松的氛围已经普遍转向恐慌。我看到专家给的各种预防建议,还有网友自创的预防方法,不少人在帖子上、微博上晒自己的预防妙招,大家都在疯狂转载和传播着各种病毒方面的消息。
我有些喘不上气来,想要关掉电脑,可又忍不住想知道最新情况。总看这些没有多少含金量的帖子微博也没什么意义,索性找了部美剧看。正火爆的《行尸走肉》已经更新了好几集,我接着之前的进度往下看,看到电视剧里虚构的病毒灾难造成的萧条贫瘠,人与人之间的残杀和相噬,我不禁脊背冒凉气。边看电视剧边刷网页,发现大多都是重复的信息,要么就是各种猜测和预防建议,直到晚上七点多钟,才看到有关新的消息。
H省的十几起病患已经死亡,各地医院不断住进更多的疑似病例。最先发现病例的S市病例已经达到三十几起,临近省市纷纷出现疑似病例,H省以北尚未听说有疑似病例。全国发现疑似病例169起,目前数量仍在增加当中。
我的心一阵阵缩紧,网上开始传言官方公布的病例数目不准,实际上数字更高,只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所以才刻意对公众隐瞒。不管这种说法是真是假,都说明了此次病毒来势之凶猛,比当年的非典有过之无不及。
我心惊胆战的关掉电脑,外面的天色还很亮,我去库房打了一小盆米醋,放到电磁炉上加热。顿时,刺鼻的酸味弥漫整个船腹,我被这股味道冲得喷嚏连连。顾不上其他,我把滚热的米醋分别倒进十多只饭碗中,分别放进每一个房间,库房里也放了两三只醋碗。方舟上到处都是难闻的酸味,五分钟不到,我的嗅觉已经麻木,除了酸味,什么都闻不到了。
将中午的饭菜从冰箱中取出,简单热了一下,蹲在甲板上胡乱扒拉几口,清洗碗筷之后,我就回房休息了。休息之前想要看看网上还有什么消息,可想来想去还是没看,估计看了也是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只会让人的恐慌加剧,根本没什么实质意义,为了睡眠着想,还是不看为妙。
入睡之前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偌大的国家不会束手无策的,国际上也会提供援助,也许明天就能看到转机也说不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点点头,熄灯睡觉。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泡在网上,搜索各种新闻和相关消息。
新型病毒被专家命名为N10,初步判定此病毒来源于某种野生动物与家禽家畜的杂□□种,从而产生基因突变,衍生出新型病毒N10。N10在动物之间快速传播,人类通过接触或食用被感染的动物肉被传染,人与人之间通过近距离肢体接触和近距离呼吸进行传染。感染N10的患者表现为发热、咳嗽、咳血、呼吸不畅,严重之后出现呼吸停顿、昏迷、休克、苏醒伴随大量呛血,反复几次之后死亡,由发病到死亡,大约历时24小时。
目前,中国南部除西藏北部的所有省份都出现N10感染,最初发病的省份死亡人数最多,已经达到300人以上,北方省份均有发现N10,只是除了H省有十几起病例之外,其他省份的病例数目控制在10以内。
此时正是七月末八月初,全国绝大多数地区暑热难耐,南方省份自不必说,北方正处在湿热季节,病毒N10似乎格外喜欢高温湿热的气候,短短一个多星期时间,全国N10病患已经达到1800人以上。
不仅仅是中国,亚洲各国陆续发现N10的踪影,甚至在欧洲、北美洲、南美洲等地,也发现了几百起N10病例。为避免演变成全球性的病毒灾难,全球顶尖级科学家齐聚一堂,对N10病毒的分析研究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力求最快速度研制出治愈方法和疫苗。
N10的恐怖来袭造成了国人的极大恐慌,国家安全局联合交通、铁路、航空等各大部门,极力阻止人口流动,许多人滞留在异地不得归乡,每天依靠电话和网络与亲人朋友沟通报平安。但是,再严格的管制也会被钻空子,还是有人偷偷的在暗地里四处流窜,防止病毒扩散的道路相当艰难。
然而,真正能够做到淡定以待的人真的不多,有门路的打破门禁跑到国外,没门路的只能躲在家中烧香拜佛,一时间大中国十四亿人民人心惶惶,已经开学的学校纷纷停课,准备开学的学校纷纷推迟开学时间,严重感染地区除了重要的能源资源类国有公司和企业,全部暂停营业或转入低水平操作,中国面临着新的巨大的挑战。
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村里现在管得很严,村口有村委会组织人把守着,不许外人进来,出村子也要登记。村委会的广播每天都要响个三四遍,督促村民注意消毒、不要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去,尽量呆在村里,防止病毒进村。好在病毒似乎离我们很远,大家每天议论纷纷,却还没有自乱阵脚。
我在八月三号下午将方舟靠岸,骑着我备在船上的电动车回了二十里地之外的家。进村的时候遭到了阻拦,好在守村口的一个人认得我是村口小商店家的侄女儿,所以放我进去了。
刚一进屋,母亲就拿着一碗冒热气的醋在我身上熏了好几圈,本来还有些紧张不安的心,被她一闹腾,反而平静下来。
“我爸呢?”
“去你姥姥家了。”母亲有些担忧的说:“你小舅昨晚上又犯病了,抽羊角风把胳膊自个儿掰脱臼了,你爸上午送他到吴大夫那里把胳膊端上了,刚才打电话说刚刚回来,现在还在你姥姥家呢。他也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他一声。”
“不用了。我去姥姥家一趟,看看我小舅。”
姥姥家离我家只有七八分钟的路,我没有骑电动车,直接步行。路过小商店的时候,见门口不若往日那般热闹,门前柳树下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聚着一堆人。我在心里默默摇摇头,感叹着流年不利。
姥姥家也静悄悄的。我进屋的时候,姥姥在炕上躺着,小舅呆呆的靠在立柜上,稀疏的头发油油的乱乱的,一只胳膊被吊在胸口,见我进屋,他木木的跟我点了一下头,脸色憔悴,眼光呆滞,带着大病之后的迟钝和颓然。
我的心被轻轻揪了一下,轻声问:“小舅,胳膊还疼吗?”
他想了一下,含糊张口:“嗯,还有点疼,不太敢动弹……”
“吴大夫说得养两个月呢!”姥姥坐起来,面露愁色的说:“他的胳膊已经掉(脱臼)了两回了,胳膊上那个关节都滑了,他一犯病就把自己的胳膊拧掉……”
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爸呢?”
“你爸去镇上买药了,你小舅还得吃上一个月的药才行。”
我和姥姥说话的功夫,小舅一直保持先前的姿势不动,半低着头看着前方的地面,目光空洞没有焦距。
我的心酸酸的,再看看面前这个满脸黑黢黢皱纹横生的老妇人,心里的酸涩再添一层。
我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对姥姥一家不是很亲近,直到姥爷去世,我也终于长大懂事之后,才在父亲的影响下逐渐亲近起姥姥。
姥姥有三个孩子,大舅,母亲,小舅。大舅和姥爷是我一直跟姥姥一家亲近不起来的根本原因,至于小舅,很小的时候发高烧,留下了抽羊角风的毛病,病情不重的时候,家里没钱给他治病,及至前年某位有地位的亲戚主动提出要借着势力给小舅治病,减免了大部分医药费,送小舅到省城专业的医院治疗。刚开始真好了一段没再犯病,可好景不长,一年之后,小舅旧病复发,且越发严重起来。
小舅今年三十六岁了,被癫痫折磨了二十七年,二十七年的折磨,小舅的脑袋越发迟钝和糊涂,近些年他脑筋越来越不清楚,所思所想一根筋,容易激动,听不懂人劝,不分轻重,常常做傻事,明明头顶头发都快脱光了,一举一动说话做事还像个大孩子。心智不成熟,年龄却大了,自从绝了结婚成家的心思之后,小舅心眼里最疼的人就是我和大舅家的表弟小伟。父亲常说,你对谁都可以不好,但不能对你小舅不好,咱们家所有的亲戚,只有你小舅是真心疼你,他是个傻子,他心里干净,他放在心坎上的孩子,他能为之能豁出命来。
我在姥姥家呆了好一会儿,到厨房烧了一小碗醋,两个屋子都熏了几遍,搞的小舅跑到外边墙根下蹲着,我又心疼又好笑,知道他再不喜欢这个味道也绝对不会说我一句的,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跑出去躲躲。
跟姥姥说了会儿话,父亲骑着摩托车回来了,把药放下,嘱咐了服用方法,我和父亲一起回家了。
路上,我问父亲累不累,父亲摇头道:“累倒不累,跑跑腿也不算什么。今天看吴大夫给你小舅端胳膊,找了两三个人按着,用脚蹬着你小舅的身子使劲拽胳膊,我看你小舅脑门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那小子也真是硬气,愣是一声没吭!”
我低头沉默一会儿,问:“我大舅还在大连打工吗?小伟还在部队?”
小伟是大舅家的孩子,与我同龄,是姥姥的心头宝。
“嗯,你大舅他们长年打工,小伟长年在部队,你姥姥家就得咱们多照顾。”父亲说到此叹了口气:“以前的恩恩怨怨都过去了,现在年纪都大了,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了,看在你妈的面子上,我也得好好照顾你姥姥和你小舅,毕竟那是你妈的母亲和幼弟,我照顾好了他们,你妈的心里也舒服,咱们这一家子也和乐。”
我点头称是。
“这回回来就不要走了,等病毒这事平息下去再说吧!”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这样混乱的时刻还是留在父母家人身边更好一些,有家人陪在身侧,至少心里不会那么忐忑不安了。
在家这段日子,我除了每天关注新闻和帖子之外,就是和放暑假的小堂弟鑫鑫玩在一起,每天看着鑫鑫疯闹跑跳,嬉笑怒骂中,倒也暂时忘了N10病毒带来的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