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爹突然道:“今天县上来人了,骑着马来的,据说是个大财主,住在秦家呢。”
“是嘛,”娘说:“别是个野土匪就行。当初是被土匪祸害怕了。”
“妇人见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财主,还有小汽车呢,那车比镜还亮,能照人呢。”
“是嘛。”两人交谈着,阿正也嚷嚷着要去看,但被爹制止了,说下午还要去浇地,家里的大黄最听他的话,所以他要去照顾大黄。
阿正最疼大黄,所以大黄是整个村子长得最帅的牛,也是唯一一个有名字的牛。或许动物养久了真的有灵性,所以大黄很听阿正的话,让它干嘛就干嘛。
但人的寿命比牛长,再过几年大黄老了,爹就会把他牵给屠夫,然后换钱再买牛。这是命中注定,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没有资格为一头牛养老送终。
或许大黄卖了能再买两头牛,这次要看好,不能被牛贩子骗了,要买头母的,要是还有余钱,就再买头公的。
下午忍受着二姨的白眼,把桶借到,再回山坳里灌满水,由大黄拉着,走在炎热的土地上,去田地里浇水。
天气炎热,身上的汗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滴,跌到地上发出“滋”的一声,但我却浑身冰冷,灵魂深处感受不敢一丝冰冷。
秦雪来了?我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微笑。
“啪。”
“爹!不许你打大黄!”
阿正尖锐的叫声吓得我一机灵,田埂上哪儿有什么人啊,只有蒸腾的热气。
大黄的步伐快了点,爹说:“这几天浇多少水,地里给你长多少粮食,这么慢哟哟的,不把地里的粮食都渴坏了!”
天热,人大多烦躁,阿正不敢再说话,再说,爹手里的鞭子就得落在他身上,所以他只好委屈的憋着眼泪,轻抚大黄身上的鞭印。
牛皮厚得很,阿正心疼大黄,其实那一鞭子对大黄来讲算不得什么,爹不会让大黄受伤的,因为给牲畜治病也得花钱。
我们三个浇到第二桶水,娘也来了,她带着水和馒头,来和我们一起浇地,阿正站在田埂上,牵着牛,看着馒头和水。
张先和他家人也来浇水了,两家人开始还聊几句,后面累得不行,就各自干各自的,像一副沉默的画卷。
秦雪在做什么呢?她是否还等待着我去她家提亲?
那位县里来的财主......现在仗都还没有打完,只要不是来村里抓壮丁,就是好财主。
一直做到天黑,阿正心疼大黄,去附近摘了鲜嫩多~汁的牛草给大黄,大黄很喜欢,这比在家里放久了的干草好。
爹远远地跟田埂上的阿正吼道:“你别把他喂馋了,吃习惯了新鲜的,不肯吃家里的牛草。”
阿正回道:“馋了我养它!”
爹和娘哈哈大笑,阿正年纪虽小,但已经很有责任心了,知道照顾好他的大黄。
那我呢?
昨天秦雪娇羞的脸庞还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有能力负这个责任吗?
浇到第二天,地终于浇完了,再往后,看天吃饭,然后等着秋后割麦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爹突然跟娘说:“秦家的小女儿要嫁人了。”
“哦?就是那个秦雪?”娘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兴趣,对我来说却是一计惊雷。
秦雪要嫁人了?谁?什么时候?
爹很满意娘的反应,继续说:“就是那天来的那个财主,在秦家暂住的时候看上的,说是要娶秦家小女儿做三姨太。”
“三姨太?”我失声道:“不是正室?”
我娘奇怪地瞥了我一眼,说:“还正室?像那种城里来的大财主,能看上我们这山沟沟里的姑娘都不错了,还敢奢望当个正室?”然后继续跟爹说:“秦家的那小丫头从小就富贵脸,你看那小手白白净净的,别说茧子,连一块黑斑都没有,我就说嘛,这以后是被人伺候的命,秦家也是好运气。”
“哎,你说,要是我们家当初也生个丫头多好。”爹还想着自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梦。
娘不屑一顾地说:“就咱家,就算是个貌美如花的闺女,也得养成假小子。”饭差不多吃完,娘边收拾自己的碗筷边说:“这样的事儿想想就好了,活多着呢。”
三姨太,一个不好的名词,对我们这种连自身温饱都不一定能够解决的乡下人来讲,却是一个通往天堂的好名词。
比起去县里做老师,做一个三姨太才是更好的选择。
“顾帆,顾帆,顾帆,顾帆......”睡梦里我听见很多人在叫我,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他们一遍遍重复着我的名字,声音耳熟,却始终想不起是谁。
终于,耳边的声音变换了词语,他说:“顾帆,我是慕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