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屋舍大多由深色橡木与岩片粗糙搭建而成,它们並非遵循齐整的规划,也没有如何固定的风格,只是顺应著洼地的复杂地形:
有的挤在一边岩壁的缝隙当中,有的则靠著粗大树根半悬而起,甚至部分不太讲究的,直接坐落在浅浅的洼坑底部,墙壁表面布满了褐绿色的苔蘚。
道路之类更是不用多说,別说是像河谷镇那样齐整的石砖路了,连翠溪村都比不过。
几根圆木拼接而成的短桥、湿滑的天然台阶、布满菌苔,断断续续铺在地上的木头地板……
贫穷与荒僻,几乎充斥在视线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夏南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生活在缺少阳光的潮湿环境下,雾灯村中的村民们,也多少显得有些阴暗古怪。
他们的行为看上去都很正常,穿著打扮基本符合夏南对这个世界普通人的认知。
几个身著粗布衣服的男人在那里修补柵栏,旁边木匠打扮的工人在屋前挥斧劈柴,也有穿著骯脏围裙的妇人在门口搅拌锅中的食物。
然而,整个场景却显得格外压抑而沉闷。
没有孩童嬉戏、没有邻间閒聊,连劈柴声都那么克制而短促。
一种如铅般凝重的无形气压,正笼罩著这座偏僻昏暗的小小村落。
当夏南逐渐靠近的时候,望见他的人们並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好奇、焦虑、敬畏……
察觉到他存在的村民,並不敢与之对视,但眼角余光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始终锁在身上,一刻不离。
不明意味的低语声悄然作响,在冷风吹过枝椏的呜咽与来自两边木屋,紧闭窗扉深处的戒备视线映衬下,连他的脚步都似乎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夏南眉头微皱。
这些无处不在的沉默注视,那一道道深沉审视的目光,对他而言,甚至比直接的敌意更难以忍受。
那是一种令人脊背发凉,將异乡人无声排斥在外的孤立之感。
好在这种窒息的状態並没有持续多久。
极为突兀的,一道满带惊讶与热情的呼喊声,驀地从一旁路边传来。
“夏南先生!?”
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他当初从哥布林的包围中救下的两名猎人之一,那个十六七岁模样的稚嫩少年。
相比起前些天碰见时那种大战之后精神恍惚,大脑一片空白的木楞模样。
眼下的冬树,在自小长大的村子里,表现出了一抹少年人所特有的勃勃生气。
还未彻底长开,脸庞带著些青涩圆润,日復一日的风吹日晒,为他小麦色的皮肤镀上了一层坚韧的色泽。
身形是丛林猎人的頎长敏捷,鼻樑两侧散落的几颗雀斑更赋予了其几分与此地氛围迥异的旺盛朝气,就像是一株正在全力抽枝生长的白樺树。
似是刚刚训练完毕,衣衫浸透,亚麻色的头髮被汗水打湿,腰间悬掛的是那日其手中紧握的破旧单手剑。
“夏南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您采了雾灯草就直接回去了呢。”
或许是眼下所处不再是当初那个残留地精哀嚎的惨烈现场;也有可能是这几天逐渐想通,知道如果当时夏南没有出手帮助,他和阿斯彭都要死在那里。
这个当时先鲁莽后沉默的少年,如今却是表现得格外热情,看到夏南立马就招呼了起来。
被骤然打破的死寂氛围,让夏南心里面稍微舒缓了一些。
朝著对方微微頷首,回答道:
“本来確实没打算来的,但是路上遇到了突发情况……不太好处理,就想著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知道像眼前这种级別的冒险者,遇到的麻烦肯定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
冬树非常懂事得没有过多询问,而是小跑著上前,直接为夏南带起路来:
“我带您去见村长!”
“前两天我和阿斯彭大哥的事情村长大人已经都知道了,您救了我们两个,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肯定不会拒绝!”
虽然只见过一次,和陌生人其实並没有太大的区別。
但不同於村里其他的村民,真正见识过眼前这位一头黑髮的年轻冒险者,虐杀哥布林时那种摧枯拉朽场面的冬树清楚地知道:
如果对方真的想要对他们、对这个村子不利,完全没必要使用什么多余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