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话阑珊

翌日晚，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师弟啊，以后私下唤我师兄就好，不必如此拘谨，坐吧。”景晧彦笑着让宿殇起身，七年未见，自己的小师弟竟已长成相貌堂堂的好男儿了。

“陛下乃一国之君，礼不可费。”更何况他昨日进宫，本应面圣，却因师兄政要在身，让他先去了东宫，于礼不合。他还是应当多加注意，不能让朝野大臣抓住把柄为难圣上。

“罢了，你这脾气倒是跟师父学了个十成。”他让宿殇坐下，开始询问太子的近况。

景晧彦平日政务繁忙，对东宫的事情极少过问。如今他请了宿殇来教□□，便开始让东宫的眼线汇报情况，昨日的那一场闹剧，他其实已经了解清楚，对自己师弟的行为亦是十分赞同。看来这太傅的人选，他是选对了。

虽然七年未见，二人却也一直书信往来，默契不减当年。“朕膝下仅有三子，二皇子乃宓妃所出，是西域异族血脉。三皇子年仅三岁，过于年幼。明轩既是嫡子，也是储君的唯一人选。”景晧彦轻呷一口茗茶，缓缓道。

“微臣明白。”

不仅如此，当年先帝废太子传位于景晧彦后驾崩，并未来得及铲除废太子身后的势力；锡王景晧绅怨恨先帝废太子却立幼子为尊，对洵帝亦有不臣之心。如今朝中混乱，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牵扯到太多太多的人。朝中可用之人无多，洵帝亦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才借机会找来宿殇这么个帮手。

“你如今身份特殊，且已招人嫉恨，万事需小心为上。朕已对东宫加强防卫，明轩就由你保护了。”即便他对宿殇的身手万分放心，也还是忍不住多叮嘱几句。宫廷之中处处暗藏杀机，而真正可怕的，是阴谋诡计，杀人于无形。

“是，微臣定会护得太子周全。”声音坚定不已。

洵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下去吧。”

于是宿殇俯身行礼，面上闪过一丝担忧，抬脚时顿了一下，遂又向前走去。

师兄面色苍白，与当年重伤初愈之时的形貌无二，想来这些年忙于政务，并未好好调养。脑中瞬间闪过师父救治师兄时说的话，“五脏俱损，你这次与那凶兽拼命，折损了不少阳寿。日后还是好好调养，修身养性，莫要操劳，否则……怕是撑不过而立……”

不过而立，这就是师兄救他的代价！而他，一生都无法还清这恩情。

独自行走在长廊上，灯火将宿殇的影子逐渐拉长。此刻乌云遮住了一半月光，四周一片静谧，寻常人自是发现不了什么。他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没有任何虫鸣声，并且伴随着一丝外来者的气息。他以手结印，幻化出三把光剑朝西北方的房檐送去——那气息是，魔界人？

然而光剑却在半路中生生停了下来，调转方向朝宿殇射去，不过一瞬便直逼宿殇面前！

宿殇抬手，光剑化为虚无，见对方没有杀意，他亦不再动作，只等对方反应。然而那人并未再做攻击，似是有意让宿殇接近他。

乌云渐散，月光慢慢地洒在这一片宫墙之上，令宿殇看清那屋顶躺着的人。

他着一袭赤色锦袍，身上不乏环佩饰物，双手交叠枕于脑后，以极其慵懒的姿态躺在屋顶上，却又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王者气息。没错，是令人一旦面对就自然而然心生仰望的气息。此人在魔界的地位应当不低，宿殇心想。

宿殇一步一步接近檐下，那人的五官也渐渐清晰起来，他的双眉如峰般插入鬓角，双目半阖，似有睥睨苍生之态。见宿殇慢慢靠近，嘴角微勾，站起了身。看似是‘站’，不如‘浮’来的贴切，他双足并未接触房顶，整个人呈‘漂浮’状态，却与在地面上毫无差异，可见此人功力何等深厚！

“看够了吗？有何结论？”迟钰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以如此直接的目光盯这么久，若不是这人能够轻易地察觉到他的气息，引起他的兴趣，他绝对不会理他半分。

宿殇面无表情沉默着，突然转身，打算离开。这个人，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他若想要在皇宫做些什么，也无人可以拦住。况且他身上并无杀气，自己没有必要去触他的霉头。

“站住。”还未踏出一步，周身却被一团鬼火围住，给拦了下来。那人飞身跃下，不过瞬间便来到宿殇面前，表情不再慵懒，而是带了点戏谑，“你跑什么？方才还盯着我看，此刻却是害羞了？”

宿殇淡淡的扫了他一言，道：“我打不过你。”

“哈哈哈哈……”迟钰一阵长笑，他从未见过如此率真可爱之人。眼前的少年面目清秀，不，走近了才发现，并非清秀，他面如朗月，毫无一丝瑕疵。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貌，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将如画般的眉眼隐藏了起来。这样的人，怎么会身处于皇宫这种充斥着阴谋诡计、血泪冤魂的地方？而且似乎还是心甘情愿？

他想，他又找到了一个适宜消磨时光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