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邻里看见男人待产的肚子,有些是艳羡地看着,有些则是嫉妒得咬手。张扬地挺着肚子走了大半条街,男人总算熬到了药铺里,被女人和那鬼抬着扶着躺到了床上,开始每月一次的放血工作。
女人一边烧着针,一边揉着男人的腰。男人痛得不行,差点要呜呜地叫起来。直到腰后的淤血被渐渐放出去了,男人出了一身大汗后,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许。
女人说,得多做几次,不然到了生的时候,这腰恐怕又没法用力了。
男人不由抱怨说,早点出来早点省事,不然他天天睡不着觉,还没等东西下来,自己先撅过去了。
那鬼就笑呵呵地看着他,男人问他笑什么,他就说:“我倒希望你睡不着,睡不着就往我怀里躲,要我亲你摸你,从前也没这么亲热过。”
男人就红着脸责怪他不该说这些话。
女人说别散发恋爱的酸臭味了,就把两人轰出了药店。
男人和那家伙出了药店,没有立刻回家,因为男人说他想要去海边看看。那鬼就带着他来到海边。
现在是旅游淡季,没有什么人来岛上,那艘渡轮孤零零地被绳索牵在码头,像是胎儿被脐带连接着母亲身体,一旦离开,便要四处飘泊。
男人望着海面,隐约间看见日落的余辉把远处陆地上的高楼大厦照耀得金光熠熠。男人坐在休息的长椅上,那鬼站在男人身后,把手搭在男人肩上。
男人揉着自己的肚子,低低喘了口气,略显寂寞地说:“两年了。”
那鬼没有说话,望着对岸的建筑,又把目光放到天空的云雾上。
就听男人一字一字地认真说道:“我想回家。放我回去吧。”
那鬼的手忽然紧紧抓住男人的肩膀,做出了无声的回答。
男人双手围着肚子,眼角慢慢沁出眼泪。他微微哽咽地说:“有些事情,该忘记的就要忘记。已经缠了一辈子,下辈子没必要再痛苦下去。”
那鬼缓缓地说:“对你说这句话的人,现在还在岛上离不开。你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
男人听了,渐渐伸手捂住脸,低低地哭泣起来。
那鬼弯下腰去,从男人身后抱住他,双手围住男人的肚子。他在男人耳边说:“才第三个,还有三个。接下来,还会有四个五个。你是离不开的。好好地生下来,不要有其他的念头。”
他抓住男人的手,露出男人满是泪痕的脸,轻轻地吻上去。
男人忽然说:“我肚子好痛……”
那鬼抬起头来,就见男人一脸痛苦地揉着肚子,脖子上净是冷汗,而他身下的羊水和鲜血正顺着长椅淅淅沥沥地流下来。那鬼惊了惊,说:“才八个多月,怎么早产了?”
“呃--”
那鬼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就见他仰起头双手不停地揉着肚子。
那鬼就绕到男人身前,说:“要出来了吗?”
男人喘了喘气,张开大腿,忽然抱紧肚子向前挺起身体尖叫起来。
“啊--!”
那鬼脱下男人的裤子,发现胎头已经夹在男人的双腿之间。
“头出来了,再用力一次。”
男人调整着呼吸,死死地抱着肚子绷紧了肚皮,他呼呼地喘了喘气,又哭着喘着用了会儿力气。
那鬼就听男人哭着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啊--”
男人猛然仰起脖子,沉重的肚子向前一挺,哧溜一下的血水喷溅声,那鬼从男人腿间抱出一个血淋淋的婴儿。
“是个儿子,”那鬼说,“我们走吧,他要回去了。”
他把婴儿放在男人松软下去的肚皮上,抱起了奄奄一息的男人。男人望着对岸的海市蜃楼,遥望着伸出手去,一滴热泪从他的眼里滑落下来。
回家、回家……
男人知道,不管生活是苦是甜,他再也没能回去他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