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原因,似乎对陆天真的情史表示无言。两人看着天空上的只剩下眉毛般粗细的月,开始沉默下来。时间也一点点地流逝着,但是他们都没有在意,甚至杨晓雅的婚礼也忘得干净了。他手里有酒杯,就一点点地喝着酒,而陆天真什么也没有,只好在沉默里找存在感。陆天真倒想了解他的情史,想知道这些年他到底有没有遇见动心的人,但碍于多年未见,她还不能确认自己在陆天舟心里的位置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只有把疑问吞下肚子。
许久他们才记起杨晓雅的婚礼,便走回酒席。此时的杨晓雅喝得醉醺醺,坐在新娘位上难受得捂着肚子。见她回来,杨晓雅抓住她的手,艰难地挤出一句:“你跑哪里去了?”
陆天真不想提及陆天舟,支吾着说:“我在外面透透气。”
她勉强露出笑容,心领神会地说:“我看到了,陆天舟也跑出去了。你们……哎哟我的肚子好痛,你扶我去趟洗手间吧。”
陆天真无奈地将她扶起,一步步走向洗手间。杨晓雅把头靠在陆天真的肩膀上,双手却无助地抓紧她的衣袖。停了一下,杨晓雅才伤感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再见马浩君,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刚才敬酒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儿子长得很像他,我……”
声音很小,只有陆天真听见。陆天真心疼地扶着她,只能硬起心肠打断道:“你都结婚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其实陆天真心里明白,杨晓雅并不是脆弱的人,能伤她至深的,这一辈子也就马浩君吧。即使马浩君也是陆天真儿时的玩伴,可他对杨晓雅的伤害,早已磨光了陆天真的信任。
没想到马浩君却匆匆赶上来,叫住了她们。
杨晓雅抱着肚子,靠在墙壁上。她一袭红裙,脸色微微红润,透着昏黄的走廊灯,显得特别的妩媚优雅。马浩君点头向陆天真示好,才跟杨晓雅说:“杨晓雅,我已经完成我们的约定了,那么,我先走了。嗯,恭喜你。”
陆天真恍然大悟,杨晓雅不邀请众多前男友,偏偏只邀请马浩君,一定是为了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幸福。这样笨拙的举动岂不是正验证着她对马浩君的耿耿于怀?杨晓雅咬着下唇,看着他不说话,脸色却越发难看。陆天真只好解围道:“马浩君,那你先走吧。”
听到陆天真这么说,杨晓雅突然冲着马浩君发起飙:“你混蛋!”
这一瞬间的情绪爆发,吓得陆天真捂住杨晓雅的嘴,三步一拖,将她拖进洗手间。陆天真心里暗暗祈祷这场婚礼能顺利结束,不要被杨晓雅这个醉酒女子搞糊了。为什么女人偏偏在情感上容易失去理智呢?陆天真无奈地想。
杨晓雅果然是醉了,倒在洗手台上吐得不行。许久,她才清醒些许,蹲在地上说:“真真,我是不是很失败啊?”
陆天真蹲下来,想扶她起来,却丝毫没有动静。她只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你没必要纠结这段恋情。”
她摇摇头,眼眶泛红地看着陆天真。陆天真和杨晓雅是多年的好姐妹,她只稍一个眼神,陆天真便知道她的心思。如今杨晓雅怕是想起以前自己为马浩君做过的傻事吧。往事历历在目,陆天真如何也忘不了杨晓雅当年从医院出来时的绝望状态,怕是比死还难受。当年她们刚成年,就迎来那场可怕的人生挑战,把陆天真震撼得三观尽毁。杨晓雅的脆弱只在陆天真面前展现,丝毫没考虑过她也是承受不起的。
此时陆天真深吸一口气,警告她:“不要想多了。当年你去医院的事情……在沈浩然面前也千万不能提。”无论如何,陆天真实在说不出“堕胎”的字眼,她希望杨晓雅和自己都忘得干干净净!
酒席结束时,一袭人又拥着新郎新娘进入洞房。那是个总统套房,大得几乎是个宴客厅。基本参加酒席的人都是家乡故友,大部分还是高中同学。许久未见,话题便一股脑炸出来了。外行人还以为是同学聚会。
大伙围着新郎新娘坐下,陆天舟最后一个进来,却在陆天真身边挤进了空位坐下,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大伙哄得一下指着两人说:“陆天真、陆天舟,这么多年了,你们这对兄妹还像以前那样,有够亲密啊!”
陆天舟自知理亏,并不接话,往酒杯里倒了红酒,向他们敬酒。接着自己便倒头喝尽,惹得大伙又笑起来:“好酒量啊!”
几个曾经的女同学已痴迷到大叫:“陆天舟,你还是好帅啊!”
陆天真不禁掩住嘴巴笑了。看起来,陆天舟的校草魅力丝毫未减。
毕竟中心人物是沈浩然和杨晓雅。大家又进行真心话大拷问的游戏,揪着这对新人问问题,期间觥筹交错,起哄声不断。所有人都喝了一波又一波的酒。陆天舟则小声地对陆天真说:“别喝太多,伤胃。”
陆天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你还记得我有慢性胃炎啊?”
说着,陆天真将酒杯放下了。他也笑起来说“怎么不记得”,又顺手摸了摸陆天真的头。这个动作也是他以前常做的,只是隔了七年,他再这么做时,陆天真竟有些许尴尬不安。他察觉到了,也急忙抽回手。
时间逐渐流逝,所有人玩得过头,七倒八歪地睡在地板上,有的还在说梦话。陆天舟和陆天舟将新婚夫妻扶到床上睡下,看着面前一团狼藉,忍不住失笑。陆天真到洗手间把伴娘裙脱下来,换回自己的裙子。走出洗手间时,发现陆天舟还在玄关等着。
她便跟陆天舟说:“我还是回家了。”
陆天舟看了看手表,点点头说:“都半夜两点了。我送你吧。”
“不用的,我家离酒店很近……”
“我知道。走吧。”陆天舟打断了她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陆天真无言,顺从地跟着他走出去。天色已晚,明月凉风,倒是清爽,一下子吹散了两人浑身的酒气。偶尔的蛙声咕噜响起,似乎还蛰伏在路边的池塘里。
陆天舟呵呵一笑,感伤地说:“这让我想起以前晚自习后,我经常送你回家的夜晚。真真,你说像不像?”
“嗯……”陆天真不知道他为何比自己还感伤,也不晓得如何接话。她知道两人为什么会陌生,不正是因为她自己矫情吗?
陆天舟见陆天真心情低落,默默地说:“其实孙潇潇那件事,不怪你的,要怪应该怪我……”
陆天真没想到他会提及孙潇潇,急忙轻咳一声,说:“别说啦,这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我们各有各的朋友圈,是新的生活了。”
陆天舟愣然,眉头微锁,却又放开了:“确实。但是我希望我们能保持原来的联系。”
陆天真点点头:“如果能这样,那当然是好事了。”
两人又一步步地走着,路上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一瞬间,陆天真幻想着这条路无限漫长,该多好。陆天舟也久久不说话,也掉进了回忆的漩涡里。许久,陆天舟担心陆天真尴尬,便没话找话地说:“这么多年没见,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吗?”
“唔,没什么变化呀。还像以前那样风度翩翩,风靡万千少女。”陆天真反应灵敏,马上打趣道。
虽是打趣,但确是事实。陆天舟在明越高中时就是成绩优异的校草,经常许多小女生让陆天真转交情书。他只沉迷摄影和学习,书生气息非常浓郁,要是他活在古代,保不准就是宁采臣那种类型吧。还记得有一年他为了学校朗诵比赛,还量身定制了一件青色汉服,一出场就俘获了所有少女的芳心。
陆天舟哑然失笑:“我看你倒还是像以前那么天真,真担心你在职场上被欺负。”
陆天真反驳道:“现在不会了,我可是立志成为一个职场女强人。”
陆天真信心满满地作出保证,突然想起了前几天还被李菲菲的气势打压过,一瞬间,信心又开始跌下来。她不知下面要经过什么样的考验,才能打败李菲菲,让自己留在恒泰集团。
陆天舟站定,温柔地说:“你可以的。晚安。”
陆天真才发觉已经到家了。
“晚安。”
“S市见吧!”
陆天舟走开几步,又回头挥了挥手。
他还是当年的他吗?陆天真看见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孤独隐忍,心下触动。她迎合他的每一种情绪,试图阅读他的人生。可惜,七年的时间太长,她已经没有这样的能力了。如今的她,再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陆天真从包包暗格里摸出多年不用的老钥匙打开了门。当她洗漱完毕,终于睡下时,已经凌晨五点了。窗外天空依旧昏黑,星星密布,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闻着熟悉的枕头味道,翻过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