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闻君以人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伏惟外谋
宰臣,为久安之计以存之,不使奸臣贼子以伺之。臣闻微不可不防,远不可不虑。
当今疆场危骇,仓廪空虚,揭竿守御之士赏不及,肝脑涂地之卒输不充。而方大
起寺舍,广造第宅,伐木空山,不足充梁栋,运土塞路,不足充墙壁。夸古耀今,
逾章越制,百僚钳口四海伤心。夫释教者,以清净为基,慈悲为主,故当体道以
济物,不欲利己以损人,故常去己以全真,不为荣身以害教。三时之月,掘山穿
池,损命也;殚府虚帑,损人也;广殿长廊,荣身也。损命则不慈悲,损人则不
济物,荣身则不清净,岂大圣大神之心乎!臣以为非真教,非佛意,违时行,违
人欲。自像王西下,佛教东传,青螺不入于周前,白马方行于汉后。风流雨散,
千帝百王,饰弥盛而国弥空,役弥重而祸弥大。覆车继轨,曾不改途,晋臣以佞
佛取讥,梁主以舍身构隙。若以造寺必为其理体,养人不足以经邦,则殷、周已
往皆暗乱,汉、魏已降皆圣明;殷、周已往为不长,汉、魏已降为不短。臣闻夏
为天子二十馀代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馀代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馀代而秦
受之,自汉已后历代可知也。何者?有道之长,无道之短,岂因其穷金玉、修塔
庙,方得久长之祚乎!
臣闻于经曰:“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即无所见。”又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臣以减雕琢之费以赈贫下,是有如
来之德;息穿掘之苦以全昆虫,是有如来之仁;罢营构之直以给边陲,是有汤、
武之功;回不急之禄以购廉清,是有唐、虞之理。陛下缓其所急,急其所缓,亲
未来而疏见在,失真实而冀虚无,重俗人之所为而轻天子之功业,臣窃痛之矣。
当今出财依势者尽度为沙门,避役奸讹者尽度为沙门;其所未度,唯贫穷与善人。
将何以作范乎?将何以役力乎?臣以为出家者,舍尘俗,离朋党,无私爱。今殖
货营生,非舍尘俗;拔亲树知,非离朋党;畜妻养孥,非无私爱。是致人以毁道,
非广道以求人。伏见今之宫观台榭,京师之与洛阳,不增修饰,犹恐奢丽。陛下
尚欲填池堑,捐苑囿,以赈贫人无产业者。今天下之寺盖无其数,一寺当陛下一
宫,壮丽之甚矣!用度过之矣!是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陛下何有之矣!百
姓何食之矣!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不食之人,使不衣之士,犹尚不给。
况资于天生地养,风动雨润,而后得之乎!臣闻国无九年之储,国非其国。伏计
仓廪,度府库,百僚供给,百事用度,臣恐卒岁不充,况九年之积乎!一旦风尘
再扰,霜雹荐臻,沙门不可擐干戈,寺塔不足攘饥馑,臣窃痛之矣!
疏奏不纳。岁馀,安乐公主被诛。
睿宗即位,又为金仙、玉真公主广营二观。先是,中宗时斜封受官人一切停
任,凡数百千人,又有敕放令却上。替否时为左补阙,又上疏陈时政曰:
臣尝以为古之用度不时,爵赏不当,破家亡国者,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
眼见,臣请以有唐已来理国之得失,陛下之所眼见者以言之。惟陛下审之听之,
择善而从之,则万岁之业,自可致矣,何忧乎黎庶之不康,福祚之不永!
伏以太宗文武圣皇帝,陛下之祖,拨乱反正,开阶立极,得至理之体,设简
要之方。省其官,清其吏,举天下职司无一虚授,用天下财帛无一枉费。赏必俟
功,官必得俊,所为无不成,所征无不伏。不多造寺观而福德自至,不多度僧尼
而殃咎自灭。道合乎天地,德通乎神明。故天地怜之,神明祐之,使阴阳不愆,
风雨合度。四人乐其业,五谷遂其成,腐粟烂帛,填街委巷。千里万里,贡赋于
郊;九夷百蛮,归款于阙。自有帝皇已来,未有若斯之神圣者也,故得享国久长,
多历年所,陛下何不取而则之?
中宗孝和皇帝,陛下之兄,居先人之业,忽先人之化,不取贤良之言,而恣
子女之意。官爵非择,虚食禄者数千人;封建无功,妄食土者百馀户。造寺不止,
枉费财者数百亿;度人不休,免租庸者数十万。是使国家所出加数倍,所入减数
倍。仓不停卒岁之储,库不贮一时之帛。所恶者逐,逐多忠良;所爱者赏,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