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注意到门口吓得动弹不得的雪来,一愣:
“雪来?今天是你跟石舟斋约了时间是吧?”
雪来恐惧点头,余光瞥向编辑部办公区——Tobe编辑部里死线将至,一股臭汗味儿,掺杂着一点咖啡香,打印机吱嘎叫着向外吐纸,靠门的那个编辑则夹着颈枕,以弹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架势写选题。
阿鼻地狱。
雪来定了定神:“我来得不、不是时候……”
主编沉稳道:“石舟斋被我踢去印厂了,那边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来解决现场问题。雪来,你是来讨论分镜故事的?那你来找我也是一样。”
确实是主编负责最后连载与否的拍板。雪来怀揣分镜草稿,不安道:“可是营销部的会议……”
主编看了下表:“还有二十分钟,够了。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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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今年年近五十,比雪来亲爹还大一岁,已在漫画编辑部发光发热了近三十年,此时为了看雪来的分镜稿,特意把近视镜换了老花镜。
透明隔音的会议室里,主编捏着镜腿,另一手拿着分镜本,看了许久,慢慢道:“雪来,我发现,你的作品的确存在一定的共性。”
雪来坐在会议桌对侧,紧张点头。
主编说:“首先,你有强烈的讲述欲,且有着极强的热情……这是我与石舟斋俩人都非常欣赏的。有这么强烈的生命力的漫画家十分罕见。”
雪来开心地一“嗯”。
她快乐的时候总是很明显,笑眯眯的,能感觉到女孩子脑袋上在咕噜咕噜冒小花花。
下一秒,主编话锋一转:
“但,你的故事依然有隔膜感。”
主编缓缓地说。
雪来:“?”
主编谨慎地挑选了下措辞:“我说不好……但我认为,你一直放不下心头的一道执念。而这执念,对你造成了一定阻碍……这阻碍对任何漫画家来说都是致命的缺点——但你偏偏能靠生命力和热情掩盖。对此事,我和石舟斋都引以为奇。”
“但,我认为还是不行。”
雪来知道这是分镜又被否了。
她觉得有点挫败,但又晓得更重要的是从中学到点什么,想了想,又小声问主编:“还……还有吗?或者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事情?”
五十多岁的主编忽地抬起头,透过镜片,望向雪来。
雪来:“……?”
主编:“这话不知由我来说恰不恰当……”
比她爹还大一岁的主编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过了半天,终于将分镜本翻过来,指着上面一个刻画尤为细致、和草稿风格格不入的角色,问:
“雪来,什么时候能放弃画这种很骚的男寡妇?”
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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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去开营销部的会前,特意对因精心绘制的男寡妇被恶评而愤愤不已的雪来说:
“你有极强的叙述能力,极高的热情……但却又有一股,阻碍你抵达终点的怪异执念。出于编辑者的角度,我不希望你止步于此。”
他想了想,又道:
“我想,石舟斋应当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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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来自万叶馆出来时,仍是正午。
万叶馆外,骄阳晒得马路柏油微烫。
那是一栋包豪斯风格的写字楼,玻璃外立面闪闪发光,犹如钻石,在强烈太阳下又显得乌黑一片。
《周刊Tobe》上属是拉希芙共和国境内最大的综合类出版集团,万叶馆,其总部位于帕拉迪亚第六区,也就是港区。
——港区,距离矗立海港的米坦诺球场稍有距离,但步行就能过去。
雪来站在能晒死人的大太阳下,适应了许久,终于有点小委屈地下定决心。
周撼江毕竟也是今天来这儿的理由之一!
雪来终于掏出自己一上午没动的手机,拿手挡着屏幕,开始了今天出门的另一计划:
拨通了周撼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