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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忘川非好鬼,阿傍你刚刚几下敲出了我的决心和意志,我们立刻启程去朔方城吧。”
“你刚刚不是还闹腾,死活不肯去么?”
“我不懂事,让两位看笑话了……”话未说完,阿傍的招魂幡就过来敲了几下,打得他四处躲闪。逄决眼中黯淡神色浮起又转瞬逝去,换成一抹轻笑,“我听说人死后,灵肉分离,看不用眼,听不用耳。等他百年之后,魂归地府,我就去找他,讲我今天所见。讲他偷偷哭着,凄惨叫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可怜,又可笑。”
他想起武观哽咽如哭在自己耳边轻诉,说见不了自己最后一面。下了些决心做下决定,他便想着,想尽方法留在地府,好歹再见这人一面。怀揣期冀与热切,却惟愿这一场等待长而又长,长不见底。
“我也见过逝者在奈何桥哭闹,发誓要等杀死自己的凶手,那可是恨不得剥皮拆骨,食髓噬肉。”阿傍看着逄决,笑得自己一张青白面孔更加鬼气森森。“你这样的,倒是少见。”
“少见就给你多瞧上几眼。”逄决挑起额前碎发,和阿傍的鬼脸正对着,看多了那惨白惨绿流转,已不复初见时的惊悚,甚至能窥出其中的一丝戏谑与善意。“以后诸事叨扰,只怕两位少不得有看我看烦的一天。”
“……你这要在地府安身立命的念头要不得,相当要不得。”阿傍捋起衣袖刚准备来一番长篇大论,阿防在旁边指了指天色。“正事要紧,我们还是赶快上路。”
逄决倒是想仔细问问地府究竟,但两位鬼差封了嘴,再不理他迂回反复的打探。
从蚩尤军寨走远后逄决便认不清周遭所在。青山绿水路过,姹紫嫣红走过,裹着夜色与风尘,仓促间染成逄决脑中最后一抹人间颜色。终于一日,踏着土地冒着丝丝凉气,萦绕雾霭发出啧啧鬼声,明月高悬,悬而不落,便是传说中的幽冥鬼界了。
传说中的忘川于鲜血般艳红的彼岸花间穿梭。不时有腐烂残破的生魂从水底冒出,尖叫狞笑,盘旋几圈后又重新坠入水底。衣衫褴褛的迷路魂灵四处游走,神色惘然步履凝重。
逄决被拦堵在一群花妖蝶精间。媚艳的花妖一边甩着手中刺藤一边送过来连绵成片的炽烈青眼,蝶精挥舞着斑斓羽翅追着他娇柔痴笑。
“有新鬼。”“是个男人。”“长的还真好看。”“嘻嘻嘻嘻嘻嘻。”
跌跌撞撞逃一般离开那脂粉地狱,便看到两个鬼差坐在青石铺就的大路旁安然看戏。拍拍衣襟抖落一些闪亮的磷粉,逄决感慨,“此处精怪倒是有几分眼光。”
阿傍桀桀笑着,“辜负如此温柔乡,你也是忒冷的心肠。”
“我倒是希望二位能给我引荐几个热心肠的鬼,好教我安安稳稳死在此处。”逄决看了看周遭游魂,俱是浑浑噩噩的神情,唯目光偶尔一转,追寻在那一群花妖蝶精身上。想是被术法牵制,失了魂,落了魄,无思无虑,不人不鬼。
“无思无虑,不人不鬼?真如此对他们来说倒也是好事一件。”阿傍的笑声陡然放大,惊起树梢栖息的一群夜鸦。“所以我说,这朔方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但凡还惦念着一点生时的人情冷暖,便速速排队等着投胎去吧。”
“不去。”掷地有声扔下两个字,逄决转身走向不远处。朱红冷白的花朵间杂着开遍路边,两旁若干清冷淡漠的女子,或站或蹲,采着各色花瓣。花丛间一条小路,指着前方一座临水木屋。
刚往木屋方向走了两步,就听到一个女声冷冷传来,“忘爱,速去备茶。忘喜,你去接引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