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芳璇凑前说得这句“恭敬不如从命”被图格尽收眼底,图格心下想着这女子定是通晓丹族风俗的人,知道推却金狼头是大不敬,看来大梁的使者真是不可小觑。
图格将邺尚儒三人让进首领大帐,图格与十来个有身份的将领也随着进账。双方坐定,图格吩咐下人准备了最新鲜的羊奶茶,那茶闻着香甜气十足,喝到嘴里却有股腥膻味道。
邺尚儒三人是喝不惯的,为了不失礼数,也只得勉强砸几口。图腾接二连三地想给大梁使者下马威,却弄巧成拙,被羞辱了两次,现在连金狼头也被闵麟丰夺去,他的几番安排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不过图腾心胸十分狭隘,睚眦必报,何况是这等奇耻大辱。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手里举着羊奶茶,故作恭敬有礼地道:“大梁使者远道而来,我丹族做为东主,理当盛情款待,我素来听说大梁乃是簪缨之邦。邺大人又是大梁出了名的文臣,这挥文泼墨的本领定要让我们这些粗人见识一番。前日里,我有个大梁朋友出了个上联,我苦思冥想多日却也想不出下联,听说邺大人当年不管多难的对子都能五步之内对出下联。所以图腾特想请教邺大人了?”
在座的都听出来了,哪里是请教,又是给邺尚儒三人出难题呢,不过这步棋图腾可下错了,难住邺尚儒的对子还没出现过呢。
邺芳璇听了这请教的对联的话,也觉得有些可笑,心里暗自思忖,叔父读书破万卷,作诗几千首,对联又怎么能难得住他。
图腾看着邺尚儒点头示意,便举起了杯中的羊奶茶,目光扫了众人,胸有成足地道:“品茶回味三小口两大口。”
此联一出,别人没听出名堂,邺尚儒与邺芳璇却惊住了,一般的对联都是关乎镜花水月,这句上联看着很普通,辞藻也不华丽,却带着关窍呢,品茶是指的手中羊奶茶,而且还涉及拆字,品字是三个小口,回子是两个大口。
从未被难住的邺尚儒脸上泛起难色,邺芳璇心里更是有些慌乱,这要在对联上丢了脸面,大梁还怎么敢自称簪缨之邦啊?
邺尚儒三人交换眼色,闵麟丰更是指望不上了,因为闵麟丰武将出身,醉心骑射剑术,对诗书一窍不通。
图腾看着三个人脸上的难色,得意得“哈哈”大笑,畅快地说道:“原来大梁的对对联的功夫还不如我丹族”话音未落,下人端了香气四溢的烤鹅进来,烤鹅只是前戏小菜,后面还有烤全羊等风味特色。
邺芳璇看见端进来的烤鹅不由得眼前发亮,心里顿时有了下联。图格瞥了图腾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言,可这图腾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他怎么会轻易放过。
图腾见邺尚儒三人没有应答,脸上得意忘形,禁不住追问:“怎么样,邺大人,你倒是对得出吗?”
邺尚儒这回真有点虎落平阳的意思,谁能想到曾得过“八斗才”名头的他今日竟然被小小的对联难住。这时候,坐在邺尚儒身边的邺芳璇却倏然起身,她剜了图腾一眼,又转过身来对着图格,深深施礼,柔声细语道:“首领,这个下联由我来对。”
图格伸手做了“请”的手势,邺芳璇绕开自己的桌子,快步到刚端进来的烤鹅边上,拿起刀将烤鹅向前切了七刀,又向后割了八刀,然后将刀放下。
转身直直地对着图腾,语调柔和确是绵里藏针,她字字问得真切:“二王子殿下,我已经对出来了,你看可好?”
凡是会对对子的人,并不需要将对子的内容说出来,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出联的人就心灵心神会了。可是图腾本来不是梁国人,学的对联也是临时抱佛脚的半吊子功夫,哪里明白邺芳璇的意思,倒是让邺芳璇将了一军。
邺尚儒顿时领会了邺芳璇的下联,恍然大悟,如果现在是在梁国他一定会为大女儿的聪慧拍手称快,真是个妙对了。
邺芳璇又转过身,对着主座上的图腾,神气自若地道:“臣女对的下联是,切肉分食前七刀后八刀。”
图腾从刚才进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邺芳璇,这下联从她唇齿间吐出,图腾更是对她刮目相看,心里暗暗想着,这女子足智多谋,不可多得。
邺芳璇的下联既应了分烧鹅的场景,也拆解了字中关窍,切可以拆成七刀,分可以拆成八刀,真是对得妙极。
闵麟丰虽然是不懂对联的,但这场景也让他登时明白,邺芳璇是个比她叔父邺尚儒还略胜一筹的才女。闵麟丰爱慕的眼神似乎再也离不开邺芳璇,只是他没有发现欣赏邺芳璇的眼睛此时此刻又多了一双,这双眼睛的主人便是丹族首领图格。
邺尚儒三人从接风宴回到各自住处,他们有半日的休憩时间,正式的谈判定在第二日的上午。
邺尚儒与闵麟丰住的地方是使臣大帐,而邺芳璇住的地方,确是故去的伊川公主原来的住处,就是原来的丹族王妃故居。
邺芳璇坐在早就收拾整齐的床榻上,长长舒了口气,紧张的神色也有些放松,对着绮晴道:“这半日真是大气也没敢喘,脑袋里就像是绷着弦一样。”
绮晴手脚麻利地给邺芳璇捏着肩,缓解邺芳璇的劳累,若有所思地道:“大小姐,邺老爷他们住的都是使臣帐篷,而咱们却住到原王妃的住处,大小姐没觉得哪里不妥吗?奴婢瞧着丹族首领很是欣赏大小姐,而且奴婢还偷听到首领让手下打听大小姐。”
邺芳璇的心思本来全部用在今日图腾的难题上,并没有注意到图格有没有欣赏他,但是绮晴的提醒让邺芳璇也察觉了不妥,不管怎么样,将她安排在原王妃的住处总是不合礼数,除非图格有意暗示什么。
绮晴接下来的话并没有安慰道邺芳璇,反而有些火上浇油了,“奴婢看得出,闵少将军这一路对大小姐也是颇有心意,闵少将军少年英才,与大小姐才是一对璧人呢。”邺芳璇听绮晴提到闵麟丰心头一紧,似嗔似怒道:“死丫头,胡说什么。”
绮晴将床被铺平,想让邺芳璇休憩一会,看着床上的枕头,不由得抱起来递到邺芳璇手中,嘴里念叨着:“大小姐,您看,这里也有我们大梁的玲珑枕。”那是个青色花纹镂空瓷枕,邺芳璇接过枕头抱着放在膝头,她不由得摇晃了两下,又狠狠晃了两下,枕头里传出轻微的碰撞声,邺芳璇脸色凝重对绮晴道:“这里面,这里面好像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