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路程远近，第一个被辞退的员工家到了。车一停，邱言立刻主动跳下车，到后车厢里搬水果。整整两大箱，沉甸甸的，捧在手里，腰都不由自主地一弯。

他刚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一只手托了上来：“啊，沈经理，太重了，我来扛。”

“一起扛吧。我没那么娇贵。”

邱言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心中惭愧。他深吸了两口气，尽力把箱子往自己这边挪。沈桐也不和他争，只在转弯角更用力地托着。

她觉得这样挺好，三年来，自己就是这样和同伴们并肩前行。现在，也这样坦荡地与他们告别。这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事。

只是不出所料，好容易爬到4楼，却是房门紧闭。原本联络时还在的，现在却跑得无影无踪。听邻居说，是20分钟前匆忙走的。沈桐自然地把水果留在了邻居那儿，继续跑下一家。

结果，那家人在，却是硬不开门。好不容易叫开，只看见一只宠物狗对着他们大声吠叫，开门的人留下个僵直的背影。邱言气不过，大声叫喊房主的名字，然后同事的太太走出来，对他们一通冷嘲热讽。

“这也太过分了！经理你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又不是你直接签名让他们辞职的。当着老总的面一声不吭，转过身就把气发到您身上。是故意欺负您好脾气啊？！”电梯里，邱言铁青着脸，恨恨地跺了下脚。

“算了，我已经尽力了。”沈桐平静地看着地面。估计消息就是池方放出来的，刚一上台就这么肆无忌惮，以后有他的苦头吃。

他踩的，不是她沈桐一个人的面子。

“老大，我看……万经理那边就别去了吧。那天他从总经办回来，脸色很差，离职时，一样东西都没拿。打他手机也不接，我怕……”

“没事，如果你觉得尴尬，我一个人上去。”沈桐抿了下嘴唇：“同事多年，今天被他发一次脾气，也没什么。而且……”沈桐咽下了后半句话。她不觉得老万会这么没风度，她了解他。

万经理的单元房在市郊。等两人赶到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暮色四起，周围有住户三三两两得回家。沈桐抱着水果箱，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得跑过。她愣了下：“老万的女儿，是不是也这么大？”

“哦，比她还小点。三年级。”邱言不假思索得回答，等反应过来，立刻笑了笑，补充道：“经理，您不用太担心。老万也算是业内元老，离开意翔，多的是公司想挖他。不至于过不下去。”

“呵呵，现在这社会，只要想干，肯定有饭吃。”沈桐轻叹了声，提了口气，几步走向电梯：“可人活在世上，又不是只为了一口饭。”

“啊？”邱言懵了。习惯了看沈桐发号施令，偶尔听到句意味悠长的话，还真有点不适应。

一口气坐到10楼，电梯“叮”地一声开启，沈桐莫名得有一丝紧张——最后一家了。

“您好，哦？沈部长？小……邱？”门轻轻打开，露出一张和气的脸。一个系着围裙的圆脸女人笑着把拖鞋放到地上：“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要来，家里没收拾。见笑。”

“哦，没事。”沈桐不着痕迹地向后望了眼。正在桌边写作业的小姑娘，闻声抬头，脆生生地叫道：“阿姨、叔叔好。”

“哎，哎，你好。”邱言尴尬地摆摆手，继而有些迟疑地问道：“嫂子，万经理呢？”

“他不是出差了吗？”女人惊讶地望着他，又看向沈桐：“你们不知道？难道不是投资部派他去的？”

“嗯……”沈桐支吾了一下：“哦，是这样。我和小邱前几天都在外头忙公事，没回公司，今天事情办完了，正巧路过就想过来看看。没打扰你们吧。”

“不会，不会。您太客气了。”女人立刻放松下来，再次热情得邀请他们进来。沈桐闻着屋内淡淡的饭菜香气，看着母女俩如出一辙的单纯笑脸，心被狠狠地揪了下，忽然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微微向后退了步：“谢谢您，我们还有点资料要整理，就先走了。这些水果，你们留着吃。还有……”

沈桐从皮包里拿出一张购物卡，硬塞进女人手里：“这是上回办并购的客户送的，放在我这儿，老忘。今天正好一起给你。拿好。”她向邱言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利落地把水果抬进了房里。

“这个……”女人犹豫了下，点点头：“好吧。等老万打电话过来，我和他说。实在谢谢你们了。”

沈桐松了口气，心头的郁闷像日出后的雾气，暂时散开了一些。在电梯厢里，邱言情不自禁地长出一口气：“唉……不知道老万现在在哪儿？找工作？还是借酒消愁？”

尾音在电梯里回荡，没人回应。

邱言愣了下，立刻挤出笑容：“哎，经理，我瞎说的。能进我们公司的，全是精英，还不是一出门就被人抢走啊。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