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张凯枫先从白棋周围下手，将围在白棋附近的黑棋一一击破，棋子儿一碎，棋魂无根，斩杀后再无法重生，黑棋一消，白棋果不然如张凯枫所想，悄然移动，占住了黑棋原来所在的地方。

破阵有了门路，张凯枫大喜，依法泡制，渐渐棋盘上的黑子儿就去了大半，白棋占了上风，棋局顿时一片光明。

老仙人在张凯枫除尽最后一枚黑棋时终于点了点头，面有喜色，开怀一笑，仍是那句，甚好甚好，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

阵法已破，张凯枫不胜欢喜，却听那老仙人感慨，你是我在阵中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一个弈者，我曾想过无数次这第一人会是什么模样，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儿，然我已心满意足，心满意足啊！言罢哈哈一笑，拂袖离去。

张凯枫听得不明，却见恍惚之间，天地褪色，脱了阵中情景，他们竟依然身在方才入阵前的地方，寸步未移。

张凯枫恍然如梦，深为叹服，世间竟有如此奇玄阵法，着实叫他开了眼界！

守局小童道了声恭喜，忽又回身叫了声师父，张凯枫一瞧，面前走来的，竟是适才阵中较量过的清然，想来此刻才是他的真身。

大师兄同他打了个招呼，就要别过，清然却说了句话。

在下冒昧一问，不知能否留两位在府中住上几日？

大师兄不明，清然笑道，我对这孩子颇有眼缘，今日破阵我俱已目睹，深感佩服，想与他相处几日，切磋切磋。

大师兄未答，张凯枫出了声，这是奖赏吗？

咦？

是不是只要过阵，就可以去你家里做客啊？

并非如此，清然叫他两句童言逗笑了，道，你是第一人，亦是唯一一人。

张凯枫反倒不明白了，那这是为什么呀？

清然张口，却欲言又止，卖起了关子。

大师兄拉住想问个明白的张凯枫，微微一笑，承蒙阁下抬举，这几日便多有打扰了。

清然见他应允，知他是个明白人，心下痛快，亲自领他们去往自己的住处。

张凯枫发现这个坐照居士不仅阵法奇妙，就连住的地方都十分新奇，他不住在房子里，却在山壁上开了个口子，乍看是个无名山洞，入内才知别有洞天。

那洞内通了山顶，昼见阳光，夜有星辰，若下起雨，正对洞中小荷塘，居士坐石凳，睡石床，床在水中央，奇花异草开两旁，直把张凯枫看得啧啧称奇。

两人住下后，每日清然都来与张凯枫切磋，洞中有一处，是清然练剑之所，那地方汪洋一片，站不得人，唯有浮着的几块木板，尚可立足。

张凯枫从未在这样的地方练过剑，大感惊奇，自此没日没夜在此修习，入了迷一般，而就连大师兄都隐隐能感觉到了，短短几日，张凯枫的剑术便又精进许多。

闲时清然便会在一旁抚琴，或是与大师兄对弈，看张凯枫练剑。

张凯枫练剑时全神贯注，从不分心，偶有回头，不经意间看见大师兄，正想说话，大师兄便道，再多练半个时辰。

张凯枫扁了嘴，不敢再看，埋头苦练。

清然无声一笑，想起那日棋局中从头到尾不曾出手相助的大师兄，他算是有点明白了。

张凯枫能有所成，大师兄显然功不可没。

陆兄弟就不问问我究竟为什么对凯枫这般看重吗？

大师兄盯着棋盘，抿了口茶，在下不才，大致猜到了些。

清然来了兴致，不妨说来听听。

大师兄却道，不可说，不可说。

哦？

若能说得，那日居士又何须卖关子。

清然笑了，大师兄不但是个明白人，还是个聪明人。

清然布阵多年，过阵之人无数，却从未有一人真正参破此阵。

每到与老仙人对阵，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武力相拼，意图斩杀仙人，强行过阵，也有愿下棋者，在发觉无子可下时心生不满，复提起手中兵器，老仙人每见这般人，索性也不纠缠，统统放他们出阵。

而张凯枫的出现无异于是让清然眼前一亮。

也许正是他年纪轻轻，心中还未染上江湖尘土，才能如此赤诚，当他在阵外观此小儿凭一己之力同老仙人对弈，他便决定，留下张凯枫。

而这些日的相处，他愈发觉得，张凯枫过阵的赤诚，绝非仅仅因为他年纪幼小，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本性，亦是后天教化有方。

至于是何人教化，清然至此心中已有数。

陆兄弟既已猜出，还希望你…

清然话未说完，大师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含笑道，居士不必多言，在下明白。

观棋不语真君子。